说着,他身形晃动,似乎要就此离开。
“你要去哪?”眼见杰克等人还有一段距离,凯瑟琳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路易斯。
路易斯有些不自然:“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塞勒姆吗?”凯瑟琳步步紧逼,她直觉这其中有些不对。
路易斯似乎非常惧怕与杰克等人打交道,见凯瑟琳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只好说出实话:“我要先躲一躲,没人的时候我会出来见你的。”
凯瑟琳将信将疑:“好吧。”
她挥了挥拳头:“别耍花招,否则我不敢保证德斯巴勒风暴会一直完好无损。”
她知道路易斯并不允许她随意地触碰风暴。
路易斯忍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凯瑟琳不由分说地将猎枪塞给他:“对了,快帮我把这个东西藏起来。”
铁制的猎枪莫名其妙地断成两截,这要是被村民看到,凯瑟琳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路易斯无奈地拿着猎枪,转眼就消失在纷杂的阴影中。
杰克举着油灯,凯瑟琳被突然起来的亮光晃花了眼睛:“天呐,格雷格小姐,您吓死我们了!”
凯瑟琳装出一副沮丧的模样:“我想我一定是迷路了……”
“您没有迷路。”杰克将她从菜园中拉了出来,“穿过这片田地确实可以到达拉斯波尔教堂,雨太大了,您没能走出田野也情有可原。”
“格兰特呢?”凯瑟琳很焦急,“他没事吧?”
虽然路易斯明确说过,格兰特已经回到了帕克家里,但凯瑟琳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他没事。”杰克叹了一口气,“我们在不远的田埂上发现了他,他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没有人知道格兰特为什么会突然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能够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跑出这么远的距离,连凯瑟琳都险些追不上她。
杰克为凯瑟琳披上一件外套:“凯特发现你也不见了,于是我们赶紧在周围寻找。好在,你们两个离得不算太远,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派克罗夫特先生交代。”
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凯瑟琳呼出一团白色的气体:“那些村民还好吗?他们真的都感染了瘟疫吗?”
“帕克确认过了,应该是这样没错。”杰克苦笑,“现在,几乎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倒下了,比我预想过的最坏情况还要糟上十倍。”
这必然是阿格玛搞的鬼,从来没有哪种瘟疫会出现如此精确的爆发节点。
几名疲惫的村民也与他们同行,凯瑟琳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悲切。
“米尔德赛克斯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吗?”凯瑟琳冷静地问。
“没有。”杰克抹了一下眼睛,“他们应该在举行集会,今天晚上想必不会再起什么风波了。”
凯瑟琳回到了帕克的屋子,格兰特静静地躺在床板上,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凯瑟琳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帕克杵着拐杖,在药房与前院忙进忙出:“戴蒙草、古勒尔叶,对,把它们都捣成粉,和那边的药液混在一起。”
院内支着一口大锅,里面熬着黑乎乎的药汁。前来求药的村民们在门外翘首以盼,人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断帕克的思绪。
一个枯黄发色、满脸雀斑的瘦削青年吃力地拿着药碾子,颤抖着将眼前颜色相近的药物分成适当的剂量。
这应该就是帕克那个生病的孙子。凯瑟琳走过去,与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青年将药碾子递给她,颓然地倒在一边的躺椅中。
凯瑟琳就这么沉默地磨好药粉,用专门的大勺将混合后的药汁舀进村民们自备的容器中。
每一个上前领药的村民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泪痕,间或传来几声轻轻的啜泣。
凯瑟琳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已经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路易斯背着手,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
“放弃吧。”凯瑟琳听见他的声音,“你不是阿格玛的对手。”
凯瑟琳有些愤怒,将她扔到这个地方的是他们,让她赶紧认输的也是他们。
“放弃?我现在放弃的话,沙利叶会让我回到塞勒姆吗?”凯瑟琳本想厉声质问路易斯,但她实在太累了,从她口中飘出的语句绵软无力,根本没有激起路易斯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当然不行。”路易斯笑了笑,“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白白送死。”
凯瑟琳不想看见路易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烦躁地转向另一边。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又是一场梦。但凯瑟琳非常确定,路易斯一定来过。她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与她同在一个房间的格兰特等人还在熟睡,她翻出行李箱,找到了奥莉尔花。
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簇拥着嫣红的花心,在熹微晨光下,奥莉尔花显得更加神秘。
凯瑟琳将花瓣摘下,扔进那口还在冒泡的药锅。帕克的孙子本来守在一旁,但此时他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对凯瑟琳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救了我的命吗?”有人在凯瑟琳背后问道。
凯瑟琳浑身一僵,格兰特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凯瑟琳回应道。
“别骗我了,贝芙妮。”格兰特咳嗽几声,他捂着伤口处的纱布,“我们都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一支弓箭,它射穿了我的喉咙,我的伤口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
格兰特轻声说着,他似乎不想惊动其他人。
凯瑟琳转过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也不是派克罗夫特商店的员工吧?”格兰特抽出当时凯瑟琳递给他的名片,“不会有人将这种粗糙的格纹纸当作名片,我打电话询问了派克罗夫特先生的秘书,他从没有派过一个名叫‘贝芙妮·格雷格’的员工来拉斯波尔交接货物。”
一开始,格兰特确实陷入了思维的惯性,他笃定不可能有人会拿90万奥币来陪村民们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但就在昨天,对死亡的直觉战胜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冒着得罪派克罗夫特的风险,向他询问商店是否有一位名叫贝芙妮·格雷格的员工。
派克罗夫特虽然有些不快,但他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格兰特也因此断定,凯瑟琳一定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究竟是谁?”格兰特问道。
凯瑟琳握紧拳头,该说真话吗?
脱离了谎言的保护,她的处境岌岌可危,格兰特没有理由相信一个来自帝京的通缉犯。
到了这个地步,凯瑟琳反而冷静下来:“你觉得我是谁?”
这倒是把格兰特难住了。
“警视厅的探员?市政厅的检察官?或者是医疗队的成员?”格兰特摊了摊手,“你应该是为了瘟疫而来,拉斯波尔村庄中也实在没有其他值得探寻的东西了。”
“那么,你应该明白。”凯瑟琳试探性地说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
格兰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他好像对自己不是特别抗拒。凯瑟琳尽量避开有关自己身份的敏感话题,她举起奥莉尔花:“你知道我是用这个才救了你的命吧?”
“那是……花朵吗?”格兰特有些迟疑。
“对。”凯瑟琳镇定自若,“你也很清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必死无疑。但你活下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越来越搞不清你的意图了,贝芙妮。”格兰特的伤口开始发痒,“你到底……”
他的话还没说完,凯特就惊恐地跑进了院子。
“塌了,隘口又塌了!”凯特欲哭无泪,“今天早上,我想带我父亲去希斯市看病,但当我们好不容易走到隘口时,我看到那里又堵住了!”
格兰特的面色更加苍白:“你拍照了吗?”
“有。”凯特摸出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凯瑟琳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老古董了,“就是这样,这一次比上次还严重。”
格兰特接过了手机:“一定是因为昨晚的暴雨……”
好吧,现在是完全出不去了。凯瑟琳认命地拿起扫帚,将药炉旁边的垃圾扫净。
“好孩子,你先回去,你父亲那里需要你。”安抚了六神无主的凯特,格兰特也撑不住了,他拉过一旁的椅子,颓废地抱住脑袋。
青年睡得很沉,连刚刚凯特闹出的动静都没有把他惊醒。
“现在,我们应该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吧?”凯瑟琳继续说服格兰特。
格兰特没有说话。
“我承认,我确实怀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将地板扫干净后,凯瑟琳将扫帚扔向一边。
一个黑影在偷我埋在院子里的东西,锄头一下又一下,砸得很深,我一怒之下拿起铁锹准备制止。
就在我蹑着脚快要靠近他时,黑影转了身。
我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到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对方想跑,我不准。
为了不吵到我的宝贝休息,我只能一铁锹砸下去,让他睡会了。
世界安静下来。
我怕他再作怪,想彻底杀死他,可看着那张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只好把他绑起来,回了房间。
房间中本应该酣睡的宝贝此刻却坐在床上,迷朦地看着我。
祂说,我饿了。
我亲亲祂,说,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于是我又回到院中,走到曾经埋下的东西前。
我拎起锄头,站在黑影站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混杂着红色液体的泥土上。
孤寂的砰声掺在夜里格外刺耳。
我听到了脚步声,即便很轻很轻。我猛地转头,看见了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祂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漆黑的双目此刻死死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快跑。
可是晚了,头顶的剧痛瞬间袭来,我两眼一黑
没有痛感,没有血味。
我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倒在地上的像是我,天上的眼珠子转啊转,我在树上大笑。
我的病又犯了吗。
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后脑勺。
宝贝也来了,祂坐在我的尸体上。
我饿了。祂重复道。
我从自己手里抽出铁锹。
饿了。
我拿着铲子,挖在已经干涸的红土地上。
土坑慢慢扩大,我看见了层层叠叠抱在一起的东西。
最下面的是累累的白骨,最上层的是是一群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却有白色的虫子从他们耳朵,睁开的眼睛,嘴唇一一爬过、缠绕。
我……该在乎吗?
祂在一旁的尸体上,见我愣在原地,触手上的眼睛开始尖叫。
饿了,宝贝饿了。
反正他们都是伤害宝贝的人。
我用铲子将尸体的一块儿切给祂吃。
祂不吃。
不新鲜。
祂说。
宝贝拒绝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递给了祂。
伸出手的一瞬间,祂将我扯了过去,尖牙咬在我的动脉上。
吞咽声响起,世界开始旋转。
我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祂吻了吻我的耳畔。
“睡吧,宝贝。”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的手脚被束缚在病床上。
这一点也不舒服,我想。
“406号床醒了!”
该死的,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围着我,声音吵得我头疼。
我疯了?
放屁!
我的宝贝呢?我要去找我的宝贝!
咦,我的宝贝怎么飘在窗户上?
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我起初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是欣喜若狂,然后飞快地跑到了窗户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隔着玻璃比划道:“就当没有看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来。”
我一晃眼,窗户上好像什么也没有。
从那片被铁块圈起来的窗格中只看得到蔚蓝的天空。
我的头还在剧烈地痛着,被啃咬过的手臂传来丝丝酥痒的感觉,仿佛有蚂蚁在啃食我的骨骼。
恍惚之中,我看见天花板的一角不断地落下鲜血,混杂着不规则的尸块。我动了动嘴唇,仿佛能品尝到鲜血香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