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一米不到,是一块立着的大木板,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电影海报,最大的那幅是王祖贤。
木板左侧是空道,可以从这里进去,前提是得在木板右侧小桌前买好票。
小桌后头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上身红背心下身牛仔裤,身材高瘦,背心领口低,可以看见她锁骨位置纹的那只花蝴蝶。
此时,她左手夹着烟右手按着传呼机,头也不抬地问道:“几个人?”
“四个人,梅姐,一阵子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梅姐,姐夫不在么,今天你一个人看店啊?”
潘子和雷子一边给钱一边主动凑着近乎,说着好话。
其实他们和这梅姐也不熟,但他们本就还属于不青不少的年纪,只要嘴巴甜一点,懂点眼力见儿,客人不多时,买一部时长的票就能厚着脸皮留这儿多蹭个一部两部的。
梅姐将钱收进抽屉里,开出四张票出来,边吐烟圈边骂道:
“谁知道那王八蛋今儿个跑哪里去了!”
梅姐男人外号叫豹子,算是镇上这一带比较有名的混混,被称呼为豹哥。
要没这种背景,梅姐一个女人也不适合开这种录像厅。
取了票,李追远和润生就跟着潘子雷子从左边走了进去,那块木板不仅隔出了通道,还起到了遮挡门光的作用。
里头空间挺大,中间一圈全是低矮的小长凳,犹如简易版电影院。
以前,乡镇电影院还能依靠本地国营厂国营单位的集体票以及充当临时活动舞台来维持人气,现在,逐步脱离公营属性后,就无法避免地渐渐走向没落。
这也就给了像梅姐这样的私人录像厅快速野蛮生长和普及的空间。
正北墙下有一个长条柜,上头摆着一台老彩电,下面则有一台录像带机。
润生很是激动地凑到李追远耳边说道:“小远,这电视比太爷昨天买的大好多唉。”
李追远笑着回应道:“这个再大也是大家一起看,家里再小,也就你一个人看。”
润生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到了晚上后,所有台都一个固定画面不动了,发着‘哔’的声音。
我差点以为新电视刚买回来就被我看坏了,吓死我了,还好早上又有台了。”
“润生哥,可能是晚上电视台的人也得休息吧。”
“嗯。”润生惋惜道,“可惜了,他们就不能白夜班倒么?”
“润生哥,我们坐吧。”
虽是下午,但里头已经坐了些人,现在正放的片子是由周润发、梁家辉主演的《监狱风云》。
目前,电影才放到一半。
每天没什么大意外的话,播映时间段也基本是固定,所以这个买票进来的点也是潘子他们特意踩好的,能白嫖半部电影。
少年们手里落点闲钱不易,自然也就学会了如何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尽可能地花最少的钱实现自己的娱乐最大化。
李追远还注意到,在录像厅的东南角,有个带帘子的幽深小门,显得很是神秘。
不像是拿来做饭用的,因为没油烟味。
虽然是半部开始,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快速投入到电影剧情中去。
观影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这个时代港片标志性的萧索怅然镜头语言,电影结束。
其实结束前,梅姐就进来站在电视机旁等着了,也不顾破坏氛围,喊着下一部是《英雄本色》,要加场的准备好。
结束后,有几个人有事离开,但大部分人都选择补票。
梅姐目光扫过潘子等人,并未说什么,算是默认他们买的是这一场。
《英雄本色》开始放映。
香江电影在此时属于全盛时期,不仅几乎统治了整个华语文化圈,还在日韩以及东南亚有着极大影响力。
录像厅里的录像带,也是以香江电影为主,偶尔也会有它国片,但封面都是很露骨的那种。
只是,刚看完一部发哥电影,又接了一部,李追远感觉有点难代入。
这种感觉,像极了以前在家属院那几个哥哥为了感谢自己帮他们写作业,硬要拉着自己看了一整天的《力霸王雷欧》。
一集接着一集还快进掉了片头片尾曲,原本每天一集的频率是难以描述的幸福,可量大管饱后就只剩下相同模式套路下的审美疲劳。
雷子先前换带时出去了一趟,从隔壁小卖部买回来了四瓶汽水,一人一瓶。
窑厂搬砖挣的其实也不多,还被他们父母各自收走了一半,余到手中的钱,也就只够消费到这里了。
电影刚放映了一刻钟,就一下子进来了四个青年人,带头的那个也不嫌热,穿着不合身的西服马甲,另外三个则都把上衣脱下来挂在肩上,一股子流气。
他们抽着烟,声音很大,交流时还故意发出夸张的笑声。
他们应该是早就看过这部电影的,边聊还在边剧透,而且习惯性每句话开头或结尾都得加句脏话。
周围人是有不满的,但没人会说什么,毕竟对方四个人。
潘子和雷子则是小声地向润生和李追远介绍这四个人是谁,在道上有什么什么名号。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这类二流子似的人物,有着一种很奇特的崇拜感,似乎能跟他们认识都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不过,老李家这一代因李兰的缘故,都很重视教育,潘子和雷子也都是上高中了,要是初中就辍学不上了,估计这会儿很可能跟着他们一起混。
李追远不介意烟味,毕竟李维汉太爷他们都抽烟,但他不喜欢这四个人的大嗓门,实在无法忍受后,只得起身,走到最后排靠墙位置,那里有椅子可以坐,比前面的矮长板凳要高不少。
潘子、雷子确认李追远还在只是坐后头去了,也就回过头,继续看电影。
这时,那个穿西服的对后头喊道:“梅姐,人呢,人呢,都来这么久了,人呢!”
梅姐从木板后探出头,骂道:“叫叫叫,叫你妈魂呢,也不看看现在几点,给你们喊去了,过会儿就到!”
“嘿嘿嘿。”西服男也不恼,只是对着梅姐吹了声口哨,“看来豹哥吸多了,你看你都下垂了。”
“看你奶奶!”
梅姐又骂了句,身形自木板后消失。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女人走了进来,都是三十朝上的岁数,画着浓妆,穿着裙子。
两个人进来后,在李追远左右两边坐下,然后都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这个男孩。
“哟,小帅哥,坐在这里等姐姐呐?”
“细皮嫩肉的,挺白净的,但年纪这么小就懂事了么?”
俩人开始调侃起来。
这时,西服男身边的俩小弟起身走过来,各自在一个女的旁边坐下,然后手就开始不规矩,开始探索,女的也不太抗拒,互动调笑起来。
李追远意识到,这最后排的椅子座位,并不是给正常观众准备的。
当他正准备离座坐回润生身边时,身边的两队男女却先他一步起身,掀开帘子,走进神秘的通道。
很快,传来两声关门的声音,里面应该还有几个小隔间。
而西服男在此时开始喊道:“梅姐,梅姐,换带,换带!”
梅姐探出头,骂道:“还没到晚上呢,换个屁带!”
西服男不满道:“加点火嘛,搞点氛围撒,换带!”
看电影的其他人,有几个还跟着起哄。
梅姐虽然背后有豹哥,但都是道上的混子,有时候骂可以,但还是得顺着点他们,因此,她也只能走到录影带机前,把《英雄本色》取出,从长条柜抽屉里翻出一部,放了进去。
李追远注意到潘子、雷子他们开始面露兴奋与期待,像是非洲部落的少年即将接受最原始的成年礼。
很快,新电影开始播放,是古装的。
没普通话配音而是粤语,不过好在有字幕,但往下看去后就会发现,有没有字幕并没什么大影响。
起初剧情还很正常,有种轻松戏剧感,李追远看见了一个卖炊饼的矮个子,心想这应该是香江版《水浒传》。
直到,一男一女进入房中喝酒,然后躺在桌子上,衣服开始越来越少。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这是部什么片。
潘子和雷子瞪大了眼睛,比看发哥的电影还要投入,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似要把每一帧画面都烙印进脑子里,方便回去后再细细回味。
李追远觉得,自己这俩哥哥,上课时看黑板,肯定不会这么认真。
润生则开始脸红,低下头,他倒不是在故作扭捏,而是真的不好意思看。
这个时期,也正是香江和宝岛午夜场电影的黄金时代,诞生出了一系列经典,在影史上留下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的那俩男的就出来了,他们故作潇洒地抽出烟点燃,似乎想借用烟雾来遮掩一下某种尴尬。
“这么快?”西服男倒是丝毫不顾忌小弟颜面,“我这还没调动出情绪呢。”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愿意再等了,起身和另一个小弟也走入那幽深的通道。
然后,电影里的这段激情戏还没演完呢,他们俩就出来了。
这下子,四个人,全部坐在椅子上,抽着烟,不似先前喧哗,终于安静下来了。
像是在诠释着,什么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过了一会儿,西服男开始喊道:“梅姐,梅姐,放《英雄本色》!”
成佛状态下,内心慈悲,见不得“杀生”。
“妈的,屁事真多!”
梅姐确实很烦,但她倒是也能理解,进来重新取带换带,还调了一下进度,把电影拨到先前停下的位置继续播放。
做完后,梅姐故意目光看向他们,嘴角含笑,带着讥讽。
她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犹如拔了牙的老虎。
那四个男的果然都避开了视线,好似一下子成了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
那俩女的依旧坐在后头,她们本不该这么早就来上班,算是被提前喊过来做了四单临时快活儿。
这会儿,也懒得回去了,反正入夜了还得再过来。
没过多久,她们就起身,开始在那些电影观众身边坐下,贴着他们说着话聊着天,手指也在男人身上拨弄着。
起初,那俩被选中的男的都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是礼貌性地婉拒,紧接着欲拒还迎地推诿……
然后,都发出了一声叹息,站起身,如同迫于无奈般地以身饲虎,又像是但行好事的扶持帮助。
最终,本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然,
被拉去了幽深通道。
而潘子、雷子以及润生这边,从头到尾都被无视。
她们有眼力见儿,知道不应该在哪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有长得好看的,她们倒是不介意和他们坐着一起看看电影聊聊天,哪怕不收钱也是开心的,毕竟这种需求向来都是相互的。
但很可惜,潘子他们不符合标准,倒是有个男孩长得很好看,就是年纪太小了,要是再大个几岁就好了。
不过下午场毕竟人少,大部分都是奔着纯粹看电影来的,她们很快就没了潜在目标,就不在椅子上坐着,走出去和梅姐聊天去了。
电影放完时,已近黄昏。
潘子和雷子见今晚人不多,就很懂事地从中间区域换到边缘地带坐下,准备再蹭一场。
李追远则要回家吃饭,就先和潘子、雷子告别,然后和润生一起走出了录像厅。
润生是喜欢看电影的,但他更爱吃饭。
李追远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四瓶汽水和几袋零食,准备去送给潘子、雷子。
经过梅姐那张小桌时,梅姐正和那两个女人说着话。
她们算是合作关系,梅姐提供场地与望风,她们每一单则都要和梅姐分成。
见李追远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梅姐调侃道:“哟,小弟弟来给姐姐送吃的了,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梅姐就作势伸手去拿。
她本意是打算逗逗男孩开开玩笑,谁成想这男孩非但没有抱着东西避让,反而主动摊开往这边凑近了些,方便她取。
她就真拿了一瓶汽水过来。
李追远又给她放下一袋辣条。
这一举动,反倒是把梅姐给弄得有些不会了。
然后,李追远就进去把汽水和剩下几袋零食都给了雷子和潘子。
等李追远重新出来时,梅姐指了指桌上汽水和辣条:“拿走,我咋吃你小孩子的东西。”
“没事的,请你吃。”
李追远摇摇头,他无意讨好梅姐,而且录像厅他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来,但梅姐今天毕竟让他们白看了半部电影且现在潘子、雷子还在里头被默认蹭着继续看。
“呵呵呵。”
梅姐和身后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只觉得这男孩很有趣。
这时,外面传来呼喊声,一个老人骑着一辆三轮车边喊边骑来,车上还载着一个四仰八叉躺着的中年男人,其双脚双手都摊在车外,像是一只肚皮朝上的王八。
李追远注意到,中年男人十指都呈现出青色,嘴唇更是紫得吓人。
梅姐着急地跑了出来,跟骑三轮车的老人大吵着。
老人忙摆手委屈解释,自己只是收了钱把人送到,不关他的事。
事情脉络,也就在争吵中清晰。
昏迷的中年男人是豹哥,也就是梅姐的男人,他下午去石港镇的一家浴室洗澡,然后敲了个大背。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夏天还用去浴室洗澡。
他更不知道,敲大背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理解成,大背是一种更大力的敲背按摩,而豹哥应该是不吃力,这才在敲背途中昏迷了过去。
浴室老板没把人送医院,而是喊了一辆三轮车,把人拉回家了。
送医院,得花钱,人家可不愿意出。
梅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在男人身上用力掐了好几下,旁边那俩女的则不停地劝说,最后梅姐只能又加了点钱,她也上了三轮车,催促老人骑去镇卫生院。
可老人把人从石港拉到石南,已经蹬得力竭,毕竟他平日里在石港镇上的活儿也只是短途,当下就是梅姐愿意加钱,他也实在是骑不动了。
但昏迷中的中年男人本就情况很不好了,拍着脸也叫不醒,再不送去医院人可能就要没了,梅姐是急得又骂又哭。
“小远?”润生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懂他意思,也就点点头。
润生走上前,示意老人下来坐后头去,然后他骑上了三轮。
太爷家是有三轮板车车的,按照太爷的吩咐,润生这几天也都在练习骑车,如今已经是会了。
只不过短途运货的话,还是手推板车更方便。
此刻,三轮车上虽说坐着三个成年人,但这点分量对润生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很快就骑了出去。
李追远只能在原地等润生回来后再一起回家,不过他没回录像厅,而是去了隔壁小卖部又买了一瓶汽水,在边上长凳上坐着边喝边等。
小卖部外头空地上摆着一张台球桌,此刻正有两个小伙在打着,这俩人水平很差劲,李追远看了一会儿后就忍不住犯困,侧身靠着小卖部墙壁打起了呵欠。
大概过了半小时,李追远看见豹哥回来了。
李追远很疑惑,病人回来了,那送病人去医院的人怎么还没回?
好在离家前跟刘姨她们说了自己是跟着潘子去镇上看录像,就算回去晚了太爷也不会担心,只当孩子贪玩忘了时间。
豹哥身上不复先前昏迷时的萎靡颓废,走路时更是流露出独属于中年二流子的潇洒与睥睨,摇头耸肩的。
只可惜,那俩正打着台球的年轻人,似乎不懂道上的事,豹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不懂主动大声招呼。
这时,李追远忽然看见,走出台球桌遮蔽范围的豹哥,他脚上的皮鞋,后脚跟是提起的。
这一幕,瞬间让他想起那晚大胡子父子离家走向鱼塘的姿势。
他们也是踮着脚尖、脚后跟空悬走路,因此行进时摇摇晃晃的。
李追远心中猛地一紧,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同时,豹哥似乎也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在看向自己,他停下脚步,踮着脚,慢慢转过头,扫向小卖部。
李追远马上也把自己的头贴在墙壁上,还拿起手中的汽水,喝了一口,装作很是无聊的看着台球桌。
豹哥的目光来回扫了几遍,没发现那道特殊的目光。
紧接着,他继续踮着脚前进,走入了自家的录像厅。
李追远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心里则是想着:虽然还没到头七,但豹哥急着回家看看也能理解。
随即,李追远又担忧起来,因为雷子、潘子他们,还在录像厅里。
但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这时,录像厅里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走了出来,梅姐送豹哥去医院时,就嘱咐她们帮忙看一下店。
女人径直走向小卖部,而李追远就坐在小卖部门口,这也就意味着她要从自己面前几乎贴着经过。
李追远发现,她也踮着脚在走路,但与之前豹哥不同的是,她的双脚下面,还踩着一双脚。
是一双皮鞋,很眼熟。
然后,女人双腿后头,还紧贴着一双男人的腿。
至于再往上部分,李追远除非抬头,否则是看不到的,但大概能想象出:豹哥几乎贴在她身上,她的双脚踩着豹哥的脚,她几乎就等同于豹哥的衣服,或者叫木偶。
所以,这算什么?
只是,无论是先前看过的《江湖志怪录》还是现在正在看的《正道伏魔录》,主题都是死倒,非死倒存在在李追远这里属于超纲。
台球桌边的俩小伙子对女人吹着口哨,女人没理会,走到小卖部老板面前,要了一包烟。
老板很诧异地问道:“怎么抽这种?”
女人回答:“想换个口味。”
老板给了烟,还想再按照以往习惯调戏几句,却发现女人沉着脸,他喉咙里的调戏话语也就咽了回去。
女人转过身,撕开香烟纸,抽出一根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嘶呼……”
“嘶呼……”
李追远听到了一男一女两道抽吸声。
显然,想抽这一口烟的,不是女人自己。
女人显然是要回录像厅的,但她却在李追远面前停下脚步,弯下腰,看着“半打着盹儿发呆”的男孩。
李追远想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去,他知道先前豹哥不可见,但女人是能被周围人看见的。
可是,女人却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没办法,李追远只能流露出刚从迷糊中回过神的神情,有些疑惑地看向女人。
“小帅哥,进里面去等吧。”
女人的脸现在距离李追远很近,这使得李追远能够清晰看见女人头后面的第二张男人的脸。
女人开口说话时,豹哥的嘴巴也一样在动。
“不了,里面烟味大,熏得我头晕,我在这里等。。”
“天都要黑了,还在外面不安全,来,跟姐姐进去。”女人牵住李追远的手。
这一瞬间,李追远感觉到有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一只温热,一只冰凉。
“不去,不去。”李追远摇头,然后用力甩开了那“双”手的束缚,走到台球桌前,“我要看打台球,我要学这个,这两个哥哥打得真厉害。”
“哈哈,小弟弟有眼光。”
“来,小弟弟,站旁边好好看着,哥哥们教你。”
那两个台球打得很臭的小伙子,因为男孩的这句吹捧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主动将李追远拉到二人中间,让他瞧着自己的专业动作。
女人直起身,倒是没有再继续要求把李追远带回录像厅,而是自顾自地走了回去。
台球桌旁,李追远虽然注视着白球傻乎乎地入洞,可眼角余光却一直囊括着女人的身影。
这种两个人贴在一起走路的画面,真的好诡异。
安全起见,现在似乎应该把自己那俩哥哥喊出来。
“喂喂喂!”小卖部老板很不满地走出来:“一局还没打完啊,要么续费要么就停。”
这个时候的台球不是按时间算的,而是按局数,如果是陌生的俩人凑一台打,那就是输了的人包这局费用。
因此,老板最讨厌水平差的一对朋友来,打一局时间太久。
“喊什么喊,不就是加钱么。”
“就是,像是我们给不起的样子。”
俩小伙子都开始伸手摸自己口袋,可这手伸进去了似乎就忘记了该怎么掏出来。
也不知是真的自己兜里没钱了,还是故意在等对方先把钱拿出来给了。
李追远这时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俩小伙子目光马上盯过来。
“小弟弟,你有钱么?”
“嗯,有的。”
“那你续一桌,刚刚哥哥们是故意教你打的才打得慢,老板不高兴了。”
“就是,我们都是为了你。”
“哦,对不起,我的错。”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我给你们续桌。”
俩小伙子脸上当即露出笑意。
李追远又指了指录像厅:“我哥哥潘子雷子在里面,你们谁帮我喊一下他们,让他们出来带我回家。”
“小弟弟,你自己怎么不进去喊?”
李追远很是腼腆地回答道:“里面在放男人和女人的电影,我不好意思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拿着钱去小卖部老板那里续桌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则走进录像厅帮忙喊人。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李追远特意看了一下,他身后没人,也没踮着脚。
只是,潘子和雷子并没有出来。
“小弟弟,你那俩哥哥说让你自己回去,他们要看电影。”
另一个小伙子好奇问道:“在放什么电影现在?”
“不知道,但挺攒劲的,男的站着,倒抱着女的,激烈得很。”
小伙子边说边做着动作。
“他妈的,居然还能这么拍,要不咱们也进去看看?”
“我不去看了,打完这一桌就回家了,太晚回去我妈又得骂。”
李追远则皱起了眉,潘子、雷子虽然有时候很贪玩,但在当哥哥这件事上,他们还是很负责任的。
不说他们应该好奇自己这个早就该回家的弟弟为什么现在还在外面,就是平时正常情况下,知道自己喊他们,他们至少也会先出来自己当面说明一下情况。
可结果,居然只是让别人传个话出来,这显然不正常。
只是,虽然那个小伙子进去喊了人又安全出来了,但自己依旧不敢再走进那个录像厅。
要是这会儿润生哥在就好了,上次牛家冥寿时,面对中了邪的刘瞎子和山大爷,润生那巴掌抽得,那叫一个利索。
这时,录像厅里有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是原先那四个二流子中的两个。
他们背后没东西贴着,但步履轻浮,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的摇摇晃晃,而且眼窝子凹陷,眼眶泛黑,像是连续熬了好几天夜。
可明明之前在里面见到他们时,虽然“成佛”后消停了,但精神头还是可以的,哪里会看了一会儿电影就变得如此颓废,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
最奇怪的是,李追远留意到他们的裤子在裆口处湿了一片,深色一路向下,顺着脚踝溢到拖鞋上。
像是尿失禁了……
不,似乎不是尿,因为有些白和稠。
且渐渐的,这液体竟呈现出褐红色。
他们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行走,身后,留下红色的拖鞋印。
李追远拉了拉旁边一个桌球小伙的袖子,指向那印记。
“你看。”
“怎么了,看什么?”小伙不明所以。
“鞋印。”
“哪里有鞋印?”
李追远再次扭头看去,发现地上的红色鞋印,消失了,哪怕现在是夏天,可蒸发也不至于这么快,而且还带着颜色。
这时,里头又走出了两个人,是那个西服男和另一个小弟。
这俩人前后走出,小弟走前面,西服男走后面。
都是一种随时都可能要跌倒的感觉。
西服男嘴里嘟囔道:“太生猛了,太生猛了,舒坦,舒坦,这电影看得舒坦……”
李追远目光下移,发现西服男的裤子,已经全红了。
而且红色的液体正顺着裤管不停滴淌,乍一看,还以为他刚在红色颜料池里浸泡过。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对西服男问道:“哥哥,里面怎么了?”
“怎么了?”西服男迷瞪着眼看向李追远,他像是喝醉了一样,似乎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确定是眼前的男孩在和自己讲话。
“嘿嘿嘿,我给你讲,里头正在放着好东西,不过,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嘿嘿嘿。”
说着,西服男就招手喊着前面的小弟:“你等等我,等等我,一起走。”
“噗通”一声,西服男摔倒了,但他马上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他在地上留下的红色痕迹,如同一台洒水车刚刚经过。
李追远这次没挪开视线,伸手想去拉台球小伙再看一次,可手刚伸出去,那印记就在李追远视线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了。
刚出来的那四个人,看似没生命危险,但李追远能感受到,他们失去了什么。
《阴阳相学精解》第六本就有这样的讲述:【相由心生,心系本源,源亏则心散,心散则相衰。】
意思就是,面相不是一成不变的,要考虑精气神等因素的实时影响。
那四个人原本的面相虽然只能算下一签,也就是比普通签差一档,大概就是一世浑噩,可现在,四个人脸上的面相,都有崩融下滑的趋势。
虽说自己的相签在薛亮亮和赵和泉那里都很快得到了正确的验证,但李追远并不迷信这个,也不认为自己看一个面相推演一个命格,就能给一个人的一生定性。
但这就跟看病时去做个检查一样,至少能说明,这四个人的身体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要是潘子、雷子继续留在里头,会不会也会遭遇一样的下场?
可是现在的自己能怎么办?
他已经发现了,在自己经过小黄莺事件后,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能对那些脏东西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可问题是,他更发现,在自己拥有这种感知力后,似乎也让那些脏东西更容易对自己产生兴趣。
先前那女人或者叫豹哥,就莫名其妙地想喊自己进录像厅。
台球小哥能进去后再出来,但李追远觉得自己进去后大概率会发生些意外。
最终,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了小卖部老板手边的电话机上。
还好,太爷又曾给自己留下过范题。
他再次走进小卖部,老板乐了,他挺好奇的,这男孩似乎兜里零用钱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
“这次要买什么?”
“老板,我打个电话。”
“好,你打吧。”
李追远拿起话筒放到耳边,然后目露思索,像是在回忆电话号码。
老板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过头继续算自己的账了。
李追远趁机快速拨了三个号,
电话那头缓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李追远先用清晰的声音讲述着这里的位置,中途还跟老板确认了一下,得到了老板的细节纠正。
老板心想这孩子应该是打电话让家里人来店里接自己,嗯,果然家里条件不错。
但李追远接下来的话,却让老板手中算账的笔落地,脸色也僵住了。
“我举报这间小卖部隔壁的梅姐录像厅,不仅非法传播淫秽录像,还在组织进行黄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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