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灰衫人甲得意洋洋地道:“五少爷的手段就是高,咱看上的物事,有得不到手的?”灰衫乙道:“若不是有五少爷的神鞭之助,不但搞不到这畜生,还凶多吉少,若给它喙爪倒腾一番,翅膀拍将一下,哪还有命在?”灰衫丙彬彬有礼,责道:“这是神兽,不许出言不逊。”踏前几步,拱手道:“北海神鸟,莫怪咱家手段不光彩,你是世间少有的灵物,我家主人又是名满武林的豪侠,这无异于吕布骑赤兔马呀。只要从此愿受训化,作为我家主人的良助,统一武林,统一地球,岂不美哉?”神鹏浑身无力,口嗓还在,它连连怒鸣,眼神满是杀气,羽毛簌簌震颤。虽已中毒,但鸣声仍极洪亮,青天白日下,凛然一股不屈神鹰的气质。
灰衫丁道:“容不得你不同意,五少爷在神鞭上涂了点星蛊,抽中你的后背,须知这毒蛊发作,初日只全身无力酸软,次日却能腐蚀筋骨,到得第四天,便化作一摊脓血,就此别世。北海神鸟,识时务为俊杰,你跟了主人,前途无限,何必如此固执?”神鹏颤抖地举起右翅,往自己胸脯上拍打一下,瞧它神态,该是想自了性命,不受凌辱,偏偏翅膀无力,莫说自尽,拍击自身,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一点。
灰衫戊道:“想不到还是这般顽固,咋整?”
神鹏不知为何,突然间激起一股力气,右爪一划,将灰衫戊的小腿直抓入肌。灰衫戊一惊,由痛而怒,掏出了武器,他的武器甚是奇特,乃一条长长的银白色铁片条,昼光之下,闪闪发亮,当即向神鹏发起攻击。此人脾气十分暴躁,铁片条一抽再抽,尽是向神鹏的“草海星蛊”伤口上招呼。灰衫戊余怒未消,脏口骂道:“没屁股的臭鹰,不识务的烂鸟,操你妈波的……”骂完复抽了七下。
杨诣穹对这些人的狠毒行为感到心忿,低声道:“我去救它。”关居钰道:“我跟你一起。”
第六人灰衫己拦住了灰衫戊继续行凶,温言道:“水滴石穿,铁杵磨针,主人招揽了那么多豪杰,归属麾下,靠得就是收心,相信总有一天,北海神鸟会被我们感动,日渐一日,石头也会捂热了。先把它带走。”说罢,六人齐上,欲带走神鹏。
便在此时,玉米地内有两道人影同时闪出,他俩一手抓一个,瞬息间,其中四人被掷飞了出去。杨诣穹和关居钰现下的功力何等精湛,身形如电,出手奇快,刚冲出来,二话不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掌印住其中四人胸口,压制他们的四肢行动,动弹不得,继而掌力一运,臂膀一挥,顿时掷飞出去了视线之外。听闻这六人的上司有统一世界的黑暗想法,不正面光明交锋,以“草海星蛊”暗算,手段不光彩,必不是善类,何况适才其中一人手段毒辣,以铁片条武器笞害神鹏,被施惩戒,自也理所当然,叫人心下称快。
余下两人是灰衫甲和灰衫戊,他俩大惊,喝道:“什么人……”“是谁?”各自箭步上前,出拳向杨、关击去。灰衫甲的右拳击到关居钰胸口时,被他下意识反弹出来的浑厚内力震伤,臂骨嘎吱一声骨折,身子也向后飞出,摔入了东村塘水里。刚摔入水塘,他的单刀便从空中掉落在地。灰衫戊的拳头打中杨诣穹小腹后,却奇事陡生,拳头如触棉花,半分不受力,自己也丝毫不痛,皱起眉头,想将拳头拔出,却拔不出来,原来杨诣穹凝聚内功于腹肌间,将他的拳头吸住,攻不得,拔不出,甚是为难。
灰衫戊脾气暴躁,经此情形,情绪万分激动,满脸通红,全是焦急之色,喝道:“你又不是女人,吸着我手干嘛?老子可不想碰你。”杨诣穹笑道:“你们什么来路,说了我就放你,不说,拳头永远留在我身上吧。”灰衫戊用尽全力,额头出汗,仍拔不出杨诣穹的腹肌吸力,骂道:“奶奶个腿的,老子踢坏你。”忽出右脚,向杨诣穹下阴袭去,招数甚是狠辣。杨诣穹冷笑道:“好,脚也留在我身上吧。”两只大腿一架,将他的右脚夹住,亦跟右拳一样,进不得,拔不出。
杨诣穹笑道:“说不说?”向后一跳。灰衫戊拳脚被制住,只得跟着他跳,甚是滑稽难看。灰衫戊大怒,寻思头脑总是柔软部位,左手使铁片条兵器,向杨诣穹面门抽去,谁知铁片刚触其额头,就受到一股怪力翻折,拐了数圈,反过来将自己的脖颈卷住。铁片锋利,尚有余力,脖颈登时留痕出血,整个头颅似被电击,心下骇然:“这山谷里什么时候住着一个会妖法的小子?”
杨诣穹笑道:“我这两天心里不舒服,难得有人陪我解闷、逗我开心,兄弟,来,再陪我跳跳。”又向后跳跃。灰衫戊不脱控制,随杨诣穹跳了十来个圈子,兜回原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愠道:“臭小子,还不撒手?”杨诣穹道:“不撒,怎么?”灰衫戊急中生智,引他说话时,身子一腾,左腿蹬向杨诣穹胸口。杨诣穹下意识地格挡,右掌一拨,将他的身子一口气转了四十余圈。这一掌拨,运上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甲篇功力,劲大无穷,灰衫戊登时成了个空中陀螺,落地后晕极,天旋地转,欲要呕吐。
杨诣穹见他翻着白眼,嗬嗬喘气,身子半蹲半跪,出掌在他左右脸颊上来回抽打,道:“别这么一副鬼样,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从哪来的?”出拳在他肚子上击了一下。灰衫戊被转了四十来圈,晕感极重,因内功不差,勉强支撑,肚子被杨诣穹这么无轻无重的一击,终于失了控制,“呃”的一声,胃物从口中吐了出来。杨诣穹捂住口鼻,右手一抓,提起他后颈,奔到东村塘岸边,将他脑袋往水下按去。灰衫戊四肢乱动,奋命反抗,但背心被强劲压住,力气也坳不过杨诣穹,心中叫苦不迭。他身材肥胖,乍一看宛如猪即将被屠夫杀似的挣扎。
关居钰双手负背,面含微笑。神鹏看着灰衫戊的狼狈状,心下出气,鹰目精亮闪烁。
灰衫戊忍耐不住,手掌在草地上不住拍打,意示认输投降。杨诣穹哈哈大笑,将他的头拉出了水面,头发、面目尽湿,可怜巴巴。灰衫戊叫道:“认输了!别再折磨我了。我说,我全都说。”原先被关居钰以内力震飞,摔去塘里的灰衫甲,此刻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湿漉漉的身子,甩抖不停,表情紧绷,对灰衫戊戟指喝道:“投效主人,生死相报,你怎可向外敌投降?”刚一说完,但觉自己衣服被一股劲风带动,知道有人过来向自己发起攻击,忙侧踢迎击,谁知来者内力非凡,一脚踢到他身上,反将自己的脚骨震得剧痛。他这是吃了关居钰的第二次亏,顿时对其充满畏惧。
关居钰笑道:“怎可向外敌投降?你说的哦。”运起内力,攻其不备,食中二指伸出,连点了灰衫甲小腹、腰眼间的三大笑穴。灰衫甲的内功修为尚逊于灰衫戊,更如何受得关居钰这等强厚内力者的指力点击?当场不听使唤,手舞足蹈,纵声大笑。
关居钰认穴辨位的本事本不太好,以往闲时,常由有中医资历的杨诣穹教授人体经络穴位之识;杨诣穹也多次从他坦诚口述的“疲重元归法”诀路窍门中获取更多,关于内功修炼的偏法与真义,二人你教我学,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直至今日,关居钰也成了一个精通人体穴位的能士。如今他内功之深,是习武人苦练数百年才拥有的硕果,乃世界第一,出指点击的力道颇大,幸得他留力得当,指力才没将灰衫甲直接点死,倒也狠狠害得他笑得透不过气来。人类笑到极处,也算是一种刑罚,亦有生命危险,甚可导致死亡,灰衫甲只笑了一分钟,便已眼泪直流,浑身发麻,逐渐缺氧,防线完全攻破,想要投降求饶,口中却只顾“哈哈哈”不绝,无法说话。他的心态,可比被杨诣穹一顿折腾的灰衫戊要憋屈得多。
关居钰点了两指,解了他的两处笑穴,剩余一处未解,倒也不像刚才那么痛苦。他笑嘻嘻地道:“我们……嘻嘻嘻……我们是……呵呵呵……”
杨诣穹摇了摇头,对灰衫戊道:“还是由你来说吧。”灰衫戊头脑仍重,但恐更受折磨,不敢昏晕,闭上眼睛,皱眉道:“我们……是澹台家的麾下。”
杨诣穹立皱眉头,道:“澹台家?”灰衫戊道:“是,不过是粗通武艺的衰汉,翻不起什么浪花。但咱拜的主人,却在武林间有点名气,那就是冢爷。”他为了保得性命,不免没骨气了些,暴躁的脾气尽收,口气软得很。杨诣穹道:“哪个冢爷?难道……”
灰衫戊答个喏,道:“对,就是澹台无冢大人。”
杨诣穹和关居钰对望一眼,心想:“澹台无冢的手下。”术堂山时,澹台无冢孤身一人参会,胆识非泛,并且一副傲视群雄的姿态,呈现在大家面前。关居钰身在橡皮山,自是不知,杨诣穹却在那一刻牢牢记住,此后更是对这人心怀戒心。
杨诣穹问道:“为什么会来咱悟龙谷?怎么找到这里的?干嘛要抓御风神鹏?”灰衫戊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嗯……那个……”杨诣穹使力一按,复将他头浸入了水下,灰衫戊又四肢乱挣,喝了不少水。关居钰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神鹏也觉杨诣穹这孩子颇为顽皮,双目中蕴含笑意。禽类动物心情高兴时,一般都会翘尾并翅,神鹏此刻虽倒地中毒,却仍能从姿态上,看出欢喜之意。
灰衫戊坚持不住,出掌拍打地面求饶。杨诣穹将他头重新提了上来。灰衫戊甩了甩脑袋,忙道:“我说,我说。”杨诣穹道:“你先说,为什么要伤害神鹏。”灰衫戊道:“想把它抓回去,献给冢爷大人,让……让北海神鸟陪同在大人身边,成个助手,好今后一起打胜仗,夺天下。”神鹏呜呜低吟,神情甚是鄙夷。
杨诣穹道:“怎么追到这儿的?”灰衫戊道:“小侠,你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真令人不可思议,不参与武术界,而在山林里住,过穷苦日子,可惜……好比前些天的西海术堂,不去也真是可惜了。”杨诣穹听他忽岔话题,皱眉道:“我问你什么,你就得答什么。你在讲啥?再敢饶弯子,我让你水喝个够。”
关居钰指着仍在那儿手舞足蹈,嘻嘻而笑的灰衫甲,道:“再不然让他笑个够也行。”
灰衫戊吓得一哆嗦,忙道:“在回答你们,请听我把话讲完。两位山谷小爷武功通神,不知听过武林之事没有,有个叫杨诣穹的年轻人……”杨诣穹听他提自己名字,不禁眉头一扬。
关居钰肃然道:“杨诣穹又怎么了?”灰衫戊道:“杨诣穹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也算大有所作为,曾和朋友帮过少林寺,助过武当山,还一起打败了坏蛋魔教。冢爷大人很欣赏他,想跟他交个朋友。”杨诣穹记起师父生前,最恨的人便是澹台无冢,恩师死因未明,纵观全江湖,除己之外,接触学习过《神鬼大离合》的就只剩澹台无冢,是以心中微微有疑,分析师父之死,不可将此人的可能性排除,并且仍对澹台无冢二十余年前邪淫、杀人、抢书的种种作风感到憎恶,心中哼了一声道:“跟我交朋友,他也配说这话?”
灰衫戊续道:“西海过后,人人大都怀疑这位杨少年,是杀死他自己师父的罪徒,心净灵明之士,自是知道不可妄下定论,粗鲁简豪之人,却个个数黑论黄,大责大斥,将他骂得惨不堪言。啧啧,照我说呐,世上什么事都说不准,‘师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杀与不杀,算屁大点事,就算杀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快活就行,是吧。”
关居钰哼了一声。杨诣穹神情黯淡,随即心下坦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杨诣穹没杀师父,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管别人言语干嘛?”
灰衫戊道:“冢爷大人侧眼观察,相信杨诣穹没干,有心为他洗刷冤屈,给那些自诩正理的人士看看明白。于是遣人出来,四处寻觅,想在中国找到他,恭恭敬敬地请他过去,彼此交个朋友,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派出去的人,包括冢爷大人的几位少爷。至于北海神鸟嘛……五少爷和六少爷在皖境内遇见了它,劝说其与咱家相交,北海神鸟不依,双方打了起来。五少爷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以他那条‘阎罗鞭’抽中了北海神鸟的后背,受了点伤,后来我就和五位兄弟一路追来,奉命务必将北海神鸟带回去,事情就是这样……”
豫州时魔兰夫人出言不逊,曾对神鹏话语嘲讽,神鹏当时气恼,动翅动爪,将她留在当地,害其不敌杨诣穹、关居钰、垣隆真人三人的围战,最终给杨诣穹捏断了手骨,被裴思忤带走。其实神鹏那只是一时之气,不管怎样,魔兰夫人总是自己在葬花岛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玫瑰先生亦是打小喜欢卖弄风骚的怪男孩,讲话失点分寸,犯不着整日挂在心头,后来打听不到他二人消息,多少有些后悔牵挂,是以西海术堂大典过后,与董灼贤分头寻找,一东一北,到处打听,却始终未果。
它在术堂城堡东部一翅扇中曹武怜世,使他被杨、关、段三个孩子联手击败,路过皖境时,凑巧发现了逐雷山所在,听说曹武怜世解散联贤教,归隐此地,便停下脚步,进去看看,谁知隧洞、石廊、石宫、古室、纹殿等景物皆在,却是一人也没有,更不见曹武怜世的踪影,静得不能再静,空得不能再空。既不像解散,也不像遁隐,偌大一宗魔教,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逐雷山。联贤教对它来说无多大牵连,也没有好奇,决起而飞,继续东翔。
昨天深夜,神鹏静立一街头红绿灯旁,遇见了澹台无冢诸子中的老五澹台澜和老六澹台轮,他俩领着三十来名党羽,进了一所耶稣会教堂,对神父和信徒口出奇言,妄图洗脑。澹台轮更用了金龙长笛,吹起诡异笛声,控制众人恍惚而行,不知在弄什么妖法,搞什么鬼。神鹏见事情怪异,两翅大扇特扇,大闹基督教堂,风声呼呼迷人眼,恢复了众人心智,拯救了大家。澹台澜和澹台轮作法失败,不由得大怒,但想御风神鹏是世间灵兽,要是能将它降服到手,岂不为父亲统一武林的霸业添了一大大臂助?
于是兄弟俩声东击西,指挥手下,向神鹏拜倒行礼,澹台澜却躲在暗处,在他那条所谓的“阎罗鞭”兵器上涂了苗毒怪方“草海星蛊”,忽尔出手偷袭,手段极其卑鄙。灰衫戊说的“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云云,只是说得好听。神鹏一时大意,中了暗算,遭到鞭上的“腐蚀毒”和“草海星蛊”两大毒素迫害,没有恋战,仓促之下,展翅而逃。伤口不轻,长途翱翔,更易牵动,不知何时,察觉自己飞入了一处幽美避尘的大山谷中。这便是它来到悟龙谷的经过。而澹台澜的手下,其中有六人轻功较好,随着北海神鸟离去方向,竟能追了进谷来,适才差点阴谋得逞,成功带走。
关居钰低声道:“少林寺藏经阁旁的战斗,我还记得那澹台澜的毒鞭,的确古怪,威力不小,抽中树干,顿时冒泡。”杨诣穹点头道:“我也记得。”关居钰道:“澹台七兄弟武艺不弱,偏又兵器稀奇古怪,门道多样。”杨诣穹暗思:“那天我费了力气,将澹台悼近的铁链劈断,七人使用自己兵器的手法甚熟,料想不会就此弃去,必定回去重造重修,下次交手,不管在兵刃还是武艺方面,定然更加麻烦了些。”
灰衫戊斜眼一睨,见北海神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情知只要它解毒后力气恢复,一定吃不了兜着走,立即央求道:“两位小爷,我们奉命行事而已,说也说了,饶吧?”杨诣穹也望了神鹏一眼,心想:“神鹏为什么会来皖境,后面再看了,若没什么打紧,自也不用挂怀。”森然道:“快快离开悟龙谷,还有,回去告诉澹台无冢,他想找我聊天可以,但要是想起什么歪心思,必跟他没完没了。”
灰衫戊惊呼一声,道:“你……你……”
杨诣穹森然道:“不错,我就是杨诣穹。他乃我知己好友,关居钰。”
灰衫戊哪敢多留,连磕数头,匆匆离去。关居钰解了灰衫甲的笑穴,灰衫甲在自己笑声中吓得瘫软坐地,死撑起身,摇摇晃晃地去了。
关居钰信奉道学,从未想与人争斗夺胜,只欲清净自然,全身远害,澹台无冢人品恶劣,但并无恩怨,不愿和他多起事端,今日出手,不过相助好友,且在神鹏面前卖个情,好消除跟它之间的隔阂。心想:“只求与世浮沉,保性护命,若再碰见澹台家的人,还是少得罪的好,免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论是澹台家还是谁,以后我都尽量不再跟人动手,否则也殊无意味,做一老老实实的平凡人,未尝不好。”望着灰衫甲、戊逃走的背影,随口道:“这些人走了,回去禀告,澹台无冢就会知道我们在悟龙谷。”
杨诣穹笑道:“那又怎样,坏人坏他自己的,我们好我们自己的,总不能学着杀人灭口吧。知道便知道,要是再来,我俩是没事,注意保护别人即可。”关居钰见他不知自己心态,同时也知曲叶琦实该保护,没有反驳,暗叹了口气。
停留片刻,突然间,但听“嗤嗤”、“砰砰”声响,深林中传出几声惨呼,似是发自刚刚逃走的那些人之口。
杨诣穹奇道:“出事了?”关居钰道:“去看看。”杨诣穹道:“我去就行,你把神鹏带回胡家照顾一下,请老伯救救。”奔进林中,循着叫声源处,发现一小溪边躺着六具尸体,井然有序,并排在一起,正是适才准备抓走御风神鹏的灰衫六人。其中灰衫甲和灰衫戊死得最惨,一个胸口通了一个洞孔,一个腰肢遭到腐蚀,剩余四人却尽安祥而逝,并无痛苦之色,但脸色发青,嘴角边留有血渍,显是被暗算者用掌力震碎内脏而死。
只见林中又有两道灰影闪动,现出二人来,当即扎稳马步,抱元守一,立个门户,再去凝视来者,那两人身穿华袍,线绣负屃、囚牛,徐徐走近,竟是澹台无冢的五儿、六子,澹台澜和澹台轮。
杨诣穹瞪眼道:“是你们?”澹台澜俊雅相貌上一副木然神情,轻轻地道:“你好,杨君。少林寺一别,有些时间没见了,在西海又闯出了些名堂,家父对你刮目相看,诚欲结交,可喜可贺。”杨诣穹淡淡地道:“我却不想跟你爸打交道。他是坏人,我却不……”澹台澜打断道:“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打败了联贤教主,逼得老魔头永不现世,全武林的英雄,怎么不好呢?”杨诣穹心道:“你老子较曹武怜世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澹台轮轻轻一笑,说道:“五哥说的是。那恤心宫的段煦龙,却是个无聊之人,为了三条人命,对家父咬着不放,见识浅薄,气量狭隘,娥峰圣母竟也数次委托重任于他,真是小有小的迂腐,老有老的糊涂。那叫关居钰的小子,虽说他是武当派神功的非弟子传承人,但昔年却在猿林道人梅老师傅门下学习,按辈分算来,比我们九个兄弟姐妹还小了一辈,也跟着干起哄,不是好汉。唯有杨君你各方面都很出色,乃武林豪杰,正人君子。”
杨诣穹冷冷地道:“我这人乱七八糟,算什么豪杰君子了?段关二兄剑法、内力远胜于我,人品侠义心更是优秀,杨小子才是糊里糊涂的庸辈。嘿嘿,但说到品行,我倒有自信比你们澹台家九……”突然身子一震,咦的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九……九个兄弟姐妹?”澹台轮笑道:“不错。”
杨诣穹双眼一睁,愕然不解:“澹台无冢共有八个儿子,前七个少林寺交过手,识得面目,倒不必奇怪,胡忘潭那家伙不是东西,背信弃义,开始和澹台匹夫狼狈为奸,投靠于他,混成一伙。第九个,却是谁?”问道:“你们九妹是什么人?”他听澹台轮说“兄弟姐妹”,那么剩下的第九人,应是女子。排至最末,故而以“妹”字相称。
澹台澜微笑道:“九妹非家父亲生,为干女儿,妙龄春芳,美貌俏丽,聪明伶俐,颇得各位兄长和家父的喜欢,将来杨君与家父交朋友,遇见她后,自也会喜欢的。”澹台轮也微笑道:“我跟你说,杨诣穹。瘟妃钟黛溪之徒慕容思江姑娘,是你的旧女友,但术堂山盛典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绝情于你,当机立断,十分果决,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再找个好媳妇,不失为一明路。”
澹台无冢一生有三大爱好,其一杀人,其二练武,其三淫邪,他曾分别对娥峰圣母、邓太延使贿赂、利用手段,虽皆讨了个没趣,但足见这人城府极深,工于心计。
杨诣穹怀恨师仇,想找自己,岂会不知?明知这小子终有一日会找上门,却也笑而对之,执意拉交情,自是又有所图谋。澹台无冢如今已练成《神鬼大离合》的第二本整部,于各路拳脚外功,各种兵刃暗器上均有颇高造诣,速度、力量如鬼如魅,石破天惊,是武林正派大敌,加上他澹台家祖传动物姿态武功技法,由其父独创,怪异难解,专攻痛处,亦是可怕。二十余年来,澹台无冢仍对《神鬼大离合》剩下两本念念不忘,现今得知杨诣穹学会了神鬼大离合,武功不可小觑,派遣手下、儿子们出去寻找,必也不怀好意,乃以“交朋友”为幌子,见机夺来,再图杀害,一了百了。
杨诣穹听澹台澜和澹台轮言语间,不断提及父亲要和自己交朋友,正自寻思,澹台匹夫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想话题一转,忽开始谈到那位“九女儿”,这女子今日初闻其事,不仅来路不明,姓名亦是不知,言下之意,却是有意让她也与自己认识认识,眉头一皱,奇道:“什么意思?”
澹台轮浓眉扬动,笑道:“慕容姑娘那天话那么明确,要跟阁下一刀两断,事已至此,何不再找个更好的?九妹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常常日思夜想,只盼着能和你见上一面,与你聊天。九妹这般漂亮的美人儿,你又何不依从依从她的要求?”
杨诣穹自始至终只爱慕容思江一人,别说跟自己翻脸,一刀两断,便隔阂万距,仇深似海,他也仍是爱她,他心想今生若不能和慕容思江在一起,终生不娶又何妨?澹台轮说“何不找个更好的”,心中起怒,正要呼斥,听完接下来说的话,又是一奇,问道:“你们这位老九认识我?”
澹台澜微笑道:“认识的,你其实也见过她,只是不知你忘记了她没有。”杨诣穹寻思:“我见过?”道:“她是谁啊?什么盼着能和我见上一面,与我聊天?”澹台澜道:“现在向你说她的身份,不是时机,请想清楚,只要愿意跟我家交朋友,家父不仅看重你,还会大大方方地将九妹许配给你,你自然也跟着成我们的妹夫了。哈哈,九妹老是打听你的事,恨不得哪天能对你以身相许,嫁了才行呢。”
澹台轮环顾附近一圈,深呼吸一口,“嗯”了一声,赞道:“这山谷真美,是不是,五哥?”澹台澜随着六弟目光看了周,点点头,对杨诣穹道:“你与关居钰、御风神鹏在这山谷里的事,我们回去不会告诉家父,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若是同意,直接去一处叫‘涯洸川’的地方找家父就行了。”看了一眼地上六人尸体,哼了一声,“这六个废物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北海神鸟,自讨苦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处死他们,算是送给你们的一个礼物。告辞啦。”灰袍一扬,和六弟离开了林子,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