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思江道:“杨诣穹?”见他神情复杂,问道:“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杨诣穹心头一冷:“她不再叫我‘诣穹’,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果然是变了。”道:“你说为什么?”慕容思江道:“为什么?”杨诣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干什么?”慕容思江淡淡地道:“我在帮人家做事。”杨诣穹道:“嗯,你在帮人家做事,我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可你难道没发觉,帮的人是坏的,做的事是错的吗?”慕容思江目光瞥在一旁,没有回答。
杨诣穹踏前一步,大声道:“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不回答我?以前问你话,你从来没有不理我的。”伸手拨了拨慕容思江的黑袍袖子,捏了捏她的脸蛋,皱眉道:“你这穿的什么服饰?搞的什么风格?我不喜欢你这样子,知不知道?”
整个北部广场,一言不发,每人都不眨眼睛,凝神注目,洗耳静听,注意力尽皆集中在杨诣穹与慕容思江二人的言行对话上。
慕容思江道:“我知道,我变了,你还爱我么?”口气甚是平淡。杨诣穹双手搭着她两个肩膀,柔声道:“还记得我对你做的这个动作吗?咱俩当初在悟龙谷定情的时候,就说了,今后要一直在一起,我不管你是深山里的姑娘,还是天宫里的仙子,只要对我真情真意,愿意一生一世听我话,便什么都够了。你做错事,我不怪你,只要知错能改,我依然爱你。”慕容思江道:“真的吗?”杨诣穹微笑道:“真的。”慕容思江斜睨钟黛溪一眼,推开了他的手,道:“没用了。”杨诣穹奇道:“什么没用了?”
钟黛溪突然呵呵一笑,道:“杨诣穹,她是我徒弟,你这么对她讲话,我做师父的心里可不快活啊。”
杨诣穹傲然道:“我自跟我老婆说话,容不得别人插嘴,你算什么劳什子?你在问轮山把她掳走,害得我跟她分离了这么久,牵肠挂肚,不知生死,这账我从看见你就忍到现在没跟你算。”他恨极了钟黛溪,思江此刻变成这副模样,绝对与老贼婆有关,也不等她回答,当即发出一记重拳,猛击过去。钟黛溪一惊,忙闪身躲避,杨诣穹拳力落空,击中高台后的一棵松树,轰隆一声,断成两截倒下。群雄受杨诣穹这一招的威力震慑,纷纷惊呼一声,偌大一片众家门派聚集的广场,竟万籁寂静,谁也不再说话。
杨诣穹准备续攻,慕容思江拦住他胳膊,道:“你就知道动粗?问轮山我对你说,不喜欢你打打杀杀的,你却还是没变。哼,杨诣穹就是杨诣穹。”杨诣穹心中发寒:“居然这样跟我说话。”问道:“你说我,那你今天为何当着我的面,当着这么多门派英雄们的面打打杀杀?西海毒王袁前辈,和他师姐瘟妃钟黛溪之间的恩怨,你慕容思江瞎掺和什么?”慕容思江脸色一沉,道:“你恼我了么?”杨诣穹一愕,突然发觉到,自己的确从未用这种语气和思江说过话,不禁暗生悔意,道:“我……”慕容思江眼中忽现责恨之色,道:“问轮山时,我就在你旁边,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师父掳走而不救,后面日子,我受尽折磨,都是被你害的。今天重遇,你不但不跟我道歉,还一见面便跟我吵架?”
杨诣穹一惊,道:“你受了什么折磨?谁欺负你了?”慕容思江不答,双目恨意愈加凝重,沉声道:“我遭人掳走,为了今生能再见你一面,忍辱偷生,受了多大的罪,都活下来了;爷爷也在恤心宫下被人杀害了……咱爷孙俩本来在悟龙谷太太平平,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现在种种阴阳相隔,生离死别的结果,全是因为你这小子。你倒好,大名鼎鼎,名垂千古,武林谁不知你杨诣穹少年英雄的大号,帮少林,助武当,败联贤,真威风煞气!你却顾到老婆和师父的感受了吗?”说到这里,紫妆双眼微微有泪光闪烁。
杨诣穹大悲,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哀伤的事情,问道:“什么?师父死了?”慕容思江道:“骗你干什么?”得知慕容山枫已死,遭人杀害,杨诣穹头脑一晕,胸中酸楚,一股伤感疾速涌上心头,仰天大叫“师父”,失声痛哭。
胡忘潭一呆,慕容山枫毕竟是从小教自己武艺的旧师,得知他现已死亡,心头不免复杂失落。
邓太延昂首道:“慕容丫头,话不能乱讲,你爷爷当真死了吗?如果真的死了,现场可留下蛛丝马迹,够以推敲凶手是谁的证据没有?”慕容思江道:“我爷爷是死在恤心宫下的。”广场群雄的许多目光,向主桌席的段煦龙、苗芸悦两人射去。段煦龙站起身来,四方作揖,正色道:“其中缘由,恤心宫委实不知,慕容老先生的死,太过悬解,事情发生在恤心宫下,那么日后定当承担责任,查出杀害老师傅的是何人。”
兰清部主代无悔仰头道:“慕容思江姑娘,请问你是何时得知,你爷爷死在我宫下的消息的?”慕容思江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蓝媚琪搔了搔头皮,道:“黄姐姐,我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黄寇道:“不清楚,咱别尘峰一向不许外人涉足,连有人进峰也不知道,何来死在恤心宫下之说?”李鸢桐道:“莫非这老先生是远方而来的客人,准备专程拜访圣母的?倘若如此,圣母应该知道一些端倪。”在场的恤心宫人讨论不绝,有的疑惑不解,有的难以置信,有的觉得慕容思江在胡说八道,恤心宫下近期就从没死过人。
袁丸麒道:“术宗江儿的亲人是何人所杀,何时在北方去世,凶手应该与武林脱不了干系。师姐,你收江儿为徒,今天凭她之力挫败我虫宗,却连徒弟亲人是谁所害也不知道,真相亦是茫然无寻,身为人师,如此没用,恐不被天下所笑。”钟黛溪白了他一眼,道:“凶手身份是没查到,但那位老大哥的遗体,有人从别尘峰那里专门运到奴家手中,在那之前,肯定早已知道我收了江儿作徒弟,否则不会做这事。”
杨诣穹觉得此事重大,待要说话,袁丸麒代为询问:“运遗体给你的是谁?”钟黛溪微笑道:“牵连旁人,无可奉告。”
杨诣穹对慕容思江道:“师父的遗体呢?你快带我去见他,我要见师父。”慕容思江木木樗樗,神思不属地站着,杨诣穹的话她似乎未听进去一字。
突听一人边上台边说笑:“想不到,昔年长辈慕容叔叔,如今不幸去世,可惜,可哀。”这人绿衣体长,狂戾显露眉目之间,正是澹台无冢。杨诣穹热血上涌,喝道:“澹台无冢,你在二十年前为了两本书,对我师父一家残下杀手,害得他带着家人躲入山谷,害得思江从小得不到父母慈爱,此等深仇大恨,我曾立誓要向你讨个交代。现今我师父不幸逝世,竟还说风凉话?”
澹台无冢冷冷一笑,道:“等了很久了,是吧?二十年前的旧事,要是不提,可要忘得差不多了。当年追逐得你师父一家子躲躲藏藏,此时念及,也算是一段回忆。就算能打败鄙人,你的好师父也永远回不来了。”杨诣穹狠狠瞪视着澹台无冢,唯怕他武功奇高,避己而伤害到慕容思江,虽说她此刻武艺得道,却未必敌得过澹台无冢的辣手,自己确信若能好好说导,应能劝思江悬崖勒马,洗净黑化,说道:“思江,跟我走,术堂山是袁毒王的地方,而且此时此地群雄众多,不是时机,咱们和这家伙的仇,将来有的是机会处理,你先带我去见师父,好不好?我很想见师父的遗容。”
慕容思江却是不回答他。杨诣穹皱眉道:“你听我话好不好?还要继续陪在瘟妃身边,堕落自己吗?”慕容思江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道:“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的人了。”杨诣穹一怔,道:“我变成什么人了?我不一直都是我吗?”慕容思江语气甚是奇怪,仿佛在跟一个鬼魂交流一般,轻轻地道:“你知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杨诣穹道:“师父怎么死的?”慕容思江道:“他是死在一门极厉害的武功之下。”杨诣穹道:“什么武功?”慕容思江道:“神鬼大离合。”杨诣穹一凛,仿佛半空中闪了一道霹雳,道:“什么?”
慕容思江道:“你的神鬼大离合是谁教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了我爷爷,现在还假仁假义,吵着要去见你师父的遗容?”这话一出口,整个广场顿时大哗,原来杨诣穹的师父,是死在了徒弟的成名绝技之下,依慕容思江的口气,杨诣穹竟是有着“弑师”大罪的嫌疑。杨诣穹全身如被冻结,对群雄的言语毫不理会,矍声道:“你怀疑师父是我杀的?你……你怀疑我?”悲伤至极,眼泪赫然流下。他心头一震,转身戟指澹台无冢,道:“会《神鬼大离合》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这家伙……”
慕容思江道:“爷爷死得极惨,四肢全身,被撕裂成一块块的,手法极为了断漂亮,放眼天下,除了《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内功心法配合施展的‘引风袭神功’,再也无人能做到这一点,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了。”杨诣穹回过身来,颤声道:“师父是被‘引风袭神功’手法杀死的?”慕容思江冷冷地道:“我瞎了眼睛,跟你这畜牲一起在悟龙谷待了两年,怎么可能认不得‘引风袭神功’切割留下的痕迹?绝对无疑。”
众人难以置信,嚷道:“杨诣穹杀了他师父?”“原来他是个弑师的罪徒……”与人联手打败曹武怜世的少年英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一面,崇拜印象顿时破灭了。
杨诣穹心乱如麻:“天下间,除我之外,还会引风袭神功的,只有胡忘潭,这家伙虽然弃师离道,但还没有杀死师父的能耐,那么到底是谁?怪不得思江态度疏远,恨我厌我,敢情她怀疑我杀了师父,可她和我处了这么久,怎么不相信我的为人?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自己却并未发觉?”
霍郎禅这时孤身上台来,向慕容思江道:“请……请问姑娘是姓慕容的吗?”慕容思江道:“是。”霍郎禅道:“嗯,那个,我想说……”慕容思江道:“你想说什么?”霍郎禅看了一眼杨诣穹,道:“在下言语分析,姑娘不要见怪。姑娘的爷爷被人杀害,惨遭肢解,未必是杨兄弟的无形气劲所为,那联贤教主曹武怜世所施展的武功手法,也是能干净利索地分肢离体的。”
群雄中有人附和道:“哦,对,没错,三天前城堡东部,我是那日的在场人,那家伙武功诡异无比,在下亲眼所见,慕容姑娘,杀你爷爷的人,曹武怜世的可能性不该排除。”也有人说反话:“曹武怜世是什么人,联贤教主,武林顶峰人物,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头,得罪了他,用得着把人家大卸八块么?再说他又什么时候去过别尘峰了?”
慕容思江摇了摇头,道:“曹教主的武学,我是不了解,引风袭神功,我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引风袭神功打出来的无形气劲,乃由阴柔真气和风力组成,切割物体,横截面异常平滑,如鬼斧神工,若非以道家玄奥内功作为基础,绝不能轻易练成,随心所欲地施展。再者爷爷遗体伤口处,除平滑外,另有烧焦的痕迹……”众人奇道:“烧焦?”慕容思江道:“对,我曾听爷爷说过,‘神鬼大离合’内功练到极致,欲阴则阴,欲阳则阳,或者阴阳并济。这《神鬼大离合》的内功心法,天底下只有杨诣穹和爷爷两人会得,除了他之外,更有何人?”群豪叹了口气,如此推算,确实是杨诣穹嫌疑最大。
澹台无冢笑道:“《神鬼大离合》中好像有一门‘小云风手’功夫,慕容叔叔能将这道不起眼的凝气手法,改进成无形气劲的攻道,也算很了不得,我恨不能一窥真径。杨诣穹,你将‘引风袭神功’教教鄙人,鄙人愿意跟你作个买卖,帮你查查慕容叔叔是何人所杀,替你报仇,怎么样?”杨诣穹此刻在天下英雄面前,已有着弑师的嫌疑,澹台无冢说这话,讽刺之意极盛。杨诣穹怒道:“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澹台无冢摇头道:“我不会‘小云风手’啊。”杨诣穹咬牙道:“可你会《神鬼大离合》第二本,师父曾和我讲过,那本所记载的,尽是匪夷所思的精妙招式,我跟师父都不了解第二本内容,怎么知道你不会‘小云风手’一类的手法?”
又有一人上得台来,对澹台无冢口称“父亲”。澹台无冢道:“你是……我八儿?”胡忘潭道:“不错。”澹台无冢喜道:“好。”父子俩不胜之喜,拥抱了一下。胡忘潭道:“父亲,何必求杨诣穹教你‘引风袭神功’?你将我收留,日后我来教你,因为我当年曾拜过慕容老头作师父。”澹台无冢微笑道:“好儿子,你以后就陪在我身边。”
杨诣穹喝道:“胡忘潭,你是人不是?”胡忘潭笑道:“你是人不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杨诣穹少侠,实乃一人面兽心的弑师之人,我虽然讨厌慕容山枫,却也下不了这个手啊。你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整个武林都要瞧你不起,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怪得了谁?”煞是得意,哈哈大笑。
杨诣穹见慕容思江、胡忘潭先后口出怀疑自己之言,一时想不起愤怒,只知慕容山枫已死,世间少了一个对自己极好,感情甚重的恩师,思江和昔日师兄又充满敌对之心,不禁悲从中来,无力辩解,心下绝望,仰天大叫:“啊!师父不是我杀的!”身子一软,单膝跪地。
不知何时,段煦龙已站在高台上,他手握阅狼剑,对澹台无冢道:“慕容老师傅为谁所杀,暂时很难明了。但是澹台先生,你这人不妥,恤心宫有点憎恶你,知不知道?”澹台无冢道:“怎么?”段煦龙道:“你野心勃勃,那日上别尘峰拜谒我宫娥峰圣母,不惜牺牲好友之命,也要剿灭联贤教,圣母拒绝你这馊主意,你一气之下杀了本宫两名同门师妹。仙山佛丐狄趋光老爷子,也是被你所害。在下性子急躁,今天虽是袁毒王筹备的好日子,可我还是想请你作个交代。”转身向袁丸麒道:“毒王先生,这澹台无冢是武林恶魔,留不得,咱们把他除了吧?”
澹台无冢哈哈大笑,道:“打败联贤教主的年轻少年中,也有你在内,是吧。”段煦龙傲然伫立,道:“怎样?”他俩一个紧握剑柄,一个全身骨骼作响,蓄势待发,偏偏互不动手,僵持对立。
钟黛溪微微一笑,向袁丸麒道:“师弟,这里恩怨真多,你怎么看?”袁丸麒道:“虫宗落败,本该退出武林,给你术宗让出位子便是,其他事我也难加多管。”钟黛溪道:“你我也无深仇大恨,让什么位子?师姐本来的确想将你西海虫宗彻底灭门,但看你对事情拿的起,放的下,也就罢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袁丸麒道:“败军之将,怎配如此?师姐尽请吩咐。”钟黛溪道:“你收徒弟,我不管你,成立虫宗门派,也由得你,但是今后,师姐不想再见你的面,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再插手对方之事,行否?”袁丸麒怅然,道:“你这么说,岂不是要与我断绝关系?”钟黛溪道:“不错,此后袁丸麒和钟黛溪,一刀两断,谁也不认识谁。”袁丸麒愁眉苦脸,不再言语。
钟黛溪轻轻哼了一声,道:“江儿,走吧,师父带你去一个地方。”慕容思江道:“嗯。”钟黛溪看了杨诣穹一眼,道:“要不要留下待一会儿?师父可以等你。”慕容思江冷冷地道:“不必了,我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的,从今往后,慕容思江也跟杨诣穹一刀两断。”杨诣穹双眼含泪,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慕容思江冷然道:“杨诣穹,你现在武功极高,姓慕容的是一介女流,自问难以匹敌,但相信终有一日能打败你,最好小心点,今生,我一定要为爷爷报仇,且消你弃我之恨!”
杨诣穹急道:“你说什么?我何时说过不要你?我一直喜欢你啊。”慕容思江冷冷地道:“你喜欢我?我看你是喜欢那位苗条高高,气质漂亮的美女才对吧,青唐城雨亭,细雨绵绵,你拥我抱,她靠在你怀中旖旎娇泣,好不温柔,好不快活,哪里还想起有我了?”杨诣穹忙道:“你说的是叶琦?不,不是,我和她……”慕容思江不再理会,转头对师父道:“师父,走吧,这地方多待一秒钟也是枉然。”身子一点,和钟黛溪一起,向西北方飘然离去。
杨诣穹浑身无力,轻声道:“走了……思江走了……”情感悲伤太过,竟当场晕了过去。邓太延叹道:“这孩子。”将他扛在肩上,下了台去。路过澹台无冢身旁时,只听他轻轻笑道:“邓掌门,青城派挺好。”邓太延身子一震,随即笑道:“总之比你好。”
澹台无冢道:“段少年,你我如此僵持,何时方了?今天是毒王的日子,改天你要找鄙人,涯洸川候教。”段煦龙寻思:“涯洸川是什么地方?事后调查,应就知晓。”道:“好啊。”澹台无冢、胡忘潭、霍郎禅、段煦龙向袁丸麒赔了贸然上台打扰之过,下了台去。
眼下高台上只剩袁丸麒一人,尽管钟黛溪已退,但虫宗败给了术宗,名望瞬减,已不能瞒过天下英雄,他缓缓抬头,见群豪脸上神气各显于色,惊奇、失落、失望、鄙视、同情、暗喜,纷纷皆有,偏偏无一人说话,一片寂静的北部广场,谁的心中都有想法。盛典开幕式继续举行,也殊无味道。
袁丸麒道:“今天大喜之日,忽生奇变,各家门派诧异万分,袁某事先也是始料未及。不瞒大家,袁某当年隐居术堂山,不问武林的缘由,便是因为与敝师姐恩怨太过,若锋芒毕露,必定又生祸端,从而连累旁人,何况我本就没有成名扬派,辉映千古之想,幼年得先师栽培,能有今日,也该满足了。愿意和敝下交朋友的门派们,我要向你们说声抱歉了,术堂派成立一事,就此作罢。”
在场群雄“啊”了一声,还待说话,袁丸麒出掌连拍,将那支撑“术堂派盛典开幕式”八字大帘布的木杆根根击断,褐袖一扬,大帘布受到一股怪力,片刻间腐蚀成了一堆灰炭,似蝴蝶般,飘落周边。群雄劝道:“毒王,你没必要这样,一场争斗输赢而已,干嘛因为你师姐而意气用事?”众人喧哗不停。袁丸麒提气喝道:“我意已决,不必相劝,今后还跟往常一样,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术堂派。”群豪神情惨然,连连叹气。
袁丸麒微笑道:“大家看得起袁某,愿意开开心心在此一聚,已经给足了面子……给足了面子……”语音越说越低,“师姐……师姐……你我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你赢了……师弟输了……”说到这里,仰天大笑不绝,突然之间,口中狂喷鲜血,身子一瘫,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实是惊恐万分。霎时间,北部广场上万人群拥挤不堪,尽皆向高台冲去,每人口中都叫唤道:“毒王!“袁丸麒前辈!”“袁毒王,你怎么了?”毒王新徒们吓得呆了,不知是否该随众人一同抢去。武服愁和袁克忧仿佛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奔得比谁都快,不一会儿便上台来到师父身旁,只见师父嘴角边满是血渍,却又面含微笑,毫无痛苦之色,不由得悲从中来,跪倒在地,叫道:“师父!师父!”
众人见袁丸麒四肢弯曲瘫痪,如软泥一般,都看出了关键,他多半是凝聚功力于掌心、脚底,向体内逆流强震,接连震碎了四肢筋骨和五脏六腑,而后口喷鲜血,重伤不活。无人心中不乱,说什么也想不到袁丸麒竟遽作自杀之行。
武、袁哭道:“师父,你为什么……”袁丸麒内脏四肢尽毁,口中有气无力,说话声音极低:“服愁,克忧,你俩在我旁边吗?”武、袁忙道:“在!在啊,师父。”袁丸麒微笑道:“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从小到大,很听我的话,师父死了,你俩也听话,咳咳……答应师父,继承虫宗,别让咱西海一门,在我手中断绝……今后不要寻你们师伯寻仇,她好不好,跟咱不相干……”武、袁悲痛之下,只知一个劲地答应。袁丸麒微微一笑,道:“到头来,干什么都一场空……”一说完,头颈一落,瞑目而逝。武服愁、袁克忧伏地放声大哭,泣不成声。众新徒虽刚拜入师门不久,却知袁丸麒对自己甚好,此刻他已逝世,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群雄怅然伤感,立在广场良久,最终无话可说,陆陆续续地退了去。
直至傍晚黄昏,夕阳红光透过术堂山阴暗森林的枝叶间射了进来,群雄才尽数退去。武、袁与众徒哭累了后,或跪或立,一动不动,盯着高台上师父的尸体。暗淡夕阳之光照在袁丸麒褐衣瘦削的躯体之上,老天爷应觉这位面含微笑,瞑目而逝的西海毒王,犹如天神,灵魂永远不会污浊,甚至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