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珂的确没再生气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为何头脑一热就溜出了宫,并且还巴巴地来到了沈府。
沈承聿本来就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次得胜归来,更是当之无愧的当朝新贵。
想要巴结新贵的人多了,记恨新贵的人会更多。多少人就等着在这个时候抓住沈承聿的尾巴狠狠地踩上那么一脚。
宋明珂身份特殊,并且表面上与沈承聿并无私交,今日如此贸然来到他的府邸,吃了闭门羹才是最正常的事情。毕竟没有哪个世家勋贵想看到当朝长公主与骠骑将军来往甚密,那样她与沈承聿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沈承聿这是在帮她。
道理宋明珂全都懂,可她就是想骂沈承聿。
谁叫他欠骂。
折腾了许久,宋明珂觉得饿了。她唤了唤青梅道:“青梅,咱们到哪儿了。”
青梅抬头一瞧,“长……小姐,咱们到居山楼了。”
居山楼是整个京城中最大的酒楼。
宋明珂从马车中下来,拿着手中的团扇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她抬头一瞧,居山楼朱阙翠阁修得大气又不失典雅,其中进进出出者多为身着罗绮的达官显贵。
居山楼幽静地矗立在这里,与熙攘热闹的市井之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明珂道:“左右回去了也是挨兄长的骂,不如今日晌午便在这儿将就一口罢。”
青梅应了。
几个人进了最上层的包厢。一般来说,能来到居山楼消费的非富即贵,而能到顶层包厢中消费的人一定是京城中顶尖的权贵了。
店小二眼尖,瞧出来了今日这位主儿虽然衣着简单,可这身上单拎出来哪一样都顶普通官员好几年的俸禄,于是他将宋明珂等人引到了顶层的包厢。
“客官请坐,”小二笑眯眯地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宋明珂随便点了几个菜。
小二领命下了楼,宋明珂站起身,靠在窗边,还未说话,就听到有人敲了敲包厢的门。
宋明珂道:“谁。”
一人开了门进入包厢,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锦袍,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看外表与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别无二样。
此人乃是飞花卫副指挥使,杨潜。也是宋明珂十分信任的心腹之一。
杨潜笑意盈盈地坐了下来,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合随意插在了腰间,道:“真有意思,宫里都要忙翻天了,您居然还有闲心出宫溜达。”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拿起了一块糕点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宋明珂道:“我乐意。”
杨潜将这块糕点放进嘴里,品了品道:“嗯,味儿还行,就是照比宫里的多少差了点意思。”
宋明珂见他磨磨唧唧的样子,道:“说罢,又出了什么事。”
作为飞花卫副指挥使,杨潜的工作就是替宋明珂暗中盯着京城中的动向,所以在正常情况下,杨潜是不会轻易主动露面的。
杨潜将食物咽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您自个儿看罢。”
宋明珂接过,简略地扫了一眼,就将其放到旁边的烛台上烧掉了。
她道:“范文忠手上居然还有盐引?”
“他家就是做这个的,不然你以为区区一个沄州刺史的俸禄如何能让苏佑为另眼相待,”杨潜又抿了一口茶道,“虽然规模不算大就是了。”
宋明珂道:“他倒是下了血本。”
杨潜微微笑了笑道:“搭上了迟允这条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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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啊,交出多少个盐引和茶引都值了。”
宋明珂冷笑。
迟允这种人,与他斡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怕他们有命追随却没那个命享受荣华富贵。
宋明珂侧着脸,问道:“这事都有什么人知道?”
杨潜耸了耸肩膀道:“知道的人不多,最起码上头那位暂时不知道。”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天上的方向。
宋明珂皱了皱眉。
她的皇兄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臣子随意蒙蔽的君主,因为官员之间往来走动偶尔有一些利益上的置换也没什么,所以就算他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也会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宋明珂扶着窗棂思虑了半晌,道:“算了,先叫你手下盯着他们罢。”
杨潜点了点头,道了句知道了,然后他眼珠一动,又笑眯眯道:“话又说回来了,你的兄长若是知晓了你出门偷偷见外男,会不会揍你啊?”
宋明珂:“…………”
“啧啧,不会罢,真凶啊你的兄长,不像我,我只会心疼……”
“滚。”
“诶,好嘞。”
杨潜笑着滚了。刚好店小二来上了菜,宋明珂提箸,把那盘鲜软可口的水晶糯米肘子当作了沈承聿狠狠地戳了一下。
青梅拍了拍宋明珂的手,道:“小姐,糟蹋食物是可耻的。”
宋明珂“哦”了一声,便乖乖地提起筷子吃饭。
宋明珂尝了几样小菜,觉得这京中最好的酒楼也不过如此,于是衔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托着腮,看着青梅与小夏用得倒是很香,不知不觉眼中便盛了淡淡的笑意。
“小姐您笑什么呢?”青梅道。
宋明珂摇摇头,“没什么,”她刚想继续说话,突然好像注意到了什么,道,“你们听,隔壁是不是有动静?”
青梅与小夏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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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凌没想到只是出门吃顿饭也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想在京中闲逛并挑些上好的脂粉首饰,毕竟临近长公主的生辰,她不能不盛装打扮。只是家中为她订的首饰都不太合心意,所以苏晚凌打算出门逛街挑选。
万万没想到的是,苏晚凌居然在路上碰到了吕莹。
吕莹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苏晚凌并没有在意她是否出了什么事——毕竟一个五品光禄丞的女儿,连手帕交都算不上的人,苏晚凌没必要关心那样多。
更何况,吕莹的姿色还算不错。苏晚凌可不希望这样一个女人与自己有什么交集。
只不过今日逛街碰巧遇到,于是二人只好相携同游了。到了晌午时分,苏晚凌做了主张来了居山楼用饭。
她看吕莹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心中发笑。也是,像吕莹那种身份的人,一辈子又能来居山楼几次呢?
也罢,这顿午饭她请了,也顺便让这女人认清吕家与苏家的差距,免得她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贴上来惹人厌烦。
两个人用着饭,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吕莹扒开盘中的粉蒸肉,看着苏晚凌那优雅的样子,眼神闪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看着苏晚凌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巾布细细地擦拭着手,那柔荑细腻动人,上头还涂着淡色的蔻丹,一看便知这是一双长期养尊处优的手。
吕莹抿了抿唇,开口道:“妹妹……”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传来了一句呼号:
“在哪儿?苏家的小美
人儿在哪呢?”
苏晚凌和吕莹同时脸色一变。
包厢的门被狠狠地踹开,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宝蓝色的如意纹锦袍,金色的腰封被他扯得歪歪扭扭。
这人面色本是蜡黄的,只不过因为醉酒的缘故满脸憋了个通红。
他甫一进门,苏晚凌和吕莹就嗅到了一股难闻的酒臭味。
苏晚凌站起身,她的丫鬟将其护在了身后。丫鬟厉声喝道:“登徒子,还不快滚出去!”
秦术眯了眯眼,直接忽略掉了丫鬟,看向了她身后微微低头用绢帕掩唇的苏晚凌。
他眼睛都直了。
只见苏晚凌微微躲在后头,一双明眸之中是带着惧意的躲闪。肤若凝脂,清颜脱尘。那纤弱的身段仿佛轻轻一折便会受伤,直教人想揽在怀中疼惜不已。
这是怎样的美人啊?
秦术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结巴道:“美美美人儿……”
苏晚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连翘见这登徒子毫无退意,连忙叫道:“小二——”
小二闻声赶到,见到秦术也是面色一变。只是他知道这位少爷也是不能惹的。于是他上前赔笑道:“这位爷,您的包厢在旁边呢,小的带您过去……”
秦术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爽,他转过头伸出手将小二狠狠推到了一边,那店小二“哎哟”一声被砸到了门框上,门旁摆放着的文竹应声倒地,啪哒一下花盆碎裂开来,散了满地的土。
秦术又狠狠地踹了那小二一脚,道:“狗东西,你敢耽误你秦小爷的好事?”
苏晚凌与吕莹对视。
原来是秦家人。
看他这个做派,极有可能是秦相那个不成器的嫡次子秦术了。
说到秦术,此人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大字不识的纨绔一个,却承了他爹的荣光得了个爵位封号文思。他成天混迹在酒色胭脂堆里,如果别人不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居然是号称家风严苛循矩恪礼的秦家所出的嫡子。
秦家来头不小。秦家是典型的百年世家,祖上曾出了两位宰相,而秦术的父亲正是当朝左相秦正广,秦家世代能人辈出,可到了秦正广的下一脉,偏偏就出了这么个败类。
秦术成宿隔夜就给秦家捅娄子,而嫡子身份显贵,秦家人没辙,只能跟在他身后擦屁股。
秦正广兢兢业业做了半辈子的左相,没想到唯一的污点居然是他的儿子。也是让人觉得唏嘘。
“诶嘿嘿……”秦术不去管那被他踹翻在地的小二,转头又道,“美人儿,你可真美啊,快来,让小爷我疼上一疼……”
他伸出手就要将连翘扒拉开来,连翘憋得满脸通红一边咒骂一边去挡,最后无果只能咬住了秦术的胳臂。
秦术吃痛怪叫道:“疼死了——”
他一脚将连翘踹开,道:“臭娘们,待会再收拾你!”
连翘被踹到腹部滚落到一旁,她面色发白地看着秦术抓住了苏晚凌的手,强忍痛苦道:“小姐快逃——”
苏晚凌也是吓傻了,她被秦术生生握住手臂挣扎不开,眼圈都急红了。因为害怕丢人她也不敢大声呼救,所以只能任由泪水在眼中打转。
“美人儿,嘿嘿……”
秦术把脸凑过去,刚要一亲芳泽,就听到包厢门口传来了一道清澈却有些慵懒的女声。
“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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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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