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黑的血从泛青的手指缝中流出来,祁欢捂着鞭伤跌跌撞撞地往墙外翻。亏得这处无旁人,不然她早就被抓起来了。
祁欢扯好斗篷罩住自己,挑着一个胡同钻了进去。
天地四气一精华,死气对于依赖万物精华的妖精来说是致命的,死气入体,会沿着伤口侵蚀到妖识精魄。妖识精魄被死气污染,妖精的命就没剩多少了。
岚西的妖精打架比较朴实,从来不用死气算计彼此——主要是妖精碰都碰不得死气。因此没人告诉祁欢怎么处理死气入体的伤口。挨到死胡同里的祁欢扫了一眼周围,扔出刚才没用上的阵法,自己倚在墙上查看自己的伤口。
么初宿当时受了伤,这鞭子自己就卸去了三分力道,伤口倒是不深,但是在鞭痕周围小半个手掌的皮肉已经紫黑了,祁欢当机立断把这一大块肉用三叶塞到自己腰间掩人耳目的匕首剜了出来。祁欢痛得整张脸扭曲了,她喉咙里发出了兽类威胁的低吼。祁欢嫌恶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带着血腥气和死气的皮肉,把沾了死气的匕首扔在了地上。
祁欢还是能感觉到有几缕死气往皮肉深处蔓延,祁欢的妖识不安地震动着,河床里的水卷起了浪花,祁欢心疼无比,自己出来这么一段时间折损了这么多年的修炼。
为了把皮肉里的那几缕死气拔出来,祁欢翻了翻自己的储物阵法。这里塞着好些药石。实在是没有妖精从死气侵蚀手上活下来的先例——以妖精们各扫门前雪的性格,就算有祁欢也不知道——半蛟只能自己试一试。
妖精们用来制造隔绝死气盔甲的桐石和漾花捏碎了往伤口上按,漾花采下来的时候还不太熟,按在伤口上加剧了祁欢的痛苦;补充万物精华的灵果祁欢也吞了两颗,她一共才从北山的悬崖上摘下来五颗;老榕树常用的骨刺法她也试了试,拿着蔸袞鸟带着爪子的脚骨制成的细小中空、爪形的骨刺对着能感受到死气的地方扎进去,想要把死气导出来......祁欢折腾到月亮爬了上来,甚至把自己在三聚斋得的那匣子药找了出来一样吃了一颗。
一番折腾下来,祁欢疼得虚脱了,短打被汗弄得深浅不一的贴在身上,斗篷的兜帽和乱糟糟的发丝混在一起,整个人瘫靠在胡同的墙壁上,两眼无神地看向阵法泛着金色微光的边缘。
半蛟觉得自己全做了无用功,她能感受到死气在自己的皮肉里驰骋,叫嚣着向自己的妖识冲去,那几缕死气全没有后退的意思,所过之处的血像是冻在一起,又像是在油锅里烫了烫。那几缕死气像是可以无限的延展,轻轻地裹住每一条经络和每一块骨骼。祁欢几经大难的妖识负隅顽抗,河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聚在一起组织死气的寝室,无端让祁欢联想到岚野道上看见的大裂口。
出于恐惧或者是疲惫,祁欢放弃抵抗了。“我要死了,”祁欢冷酷地想到,“从来没有一只蛟活了不到六十年就死了。”月光透过泛着金光的透明阵法照进了血气和死气交缠在一起的空间,深浅不一的血迹抹在墙上,祁欢痛苦又空洞的脸也被这亘古不变的月光笼罩,一张人的脸,竟然像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死在人的地方,”祁欢脑子里像下流星雨一样划过各种毫无关联的想法,像是她妖识抵抗死气时无意识的产物,“叶子死的时候还有一条河,哦,还下了雪。”
祁欢的眼球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疼痛,又或者是因为想到叶阳她身体下意识的难过。
索性她现在快死了,她的脑子已经不受这头半蛟控制了,无论是疼痛和悲伤都显得无足轻重。
“祁域已经活了快二百年了吧?”脑子不受控制的好处就是想法是毫无关联地冒出来,再没有任何征兆地飘走,“混了血居然连一百年都没活到。”
“我希望黄钺在我身边,”祁欢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五花八门的想法生怕自己赶不上祁欢最后一口气,伴着从骨骼到皮肉仿佛要被冻碎的痛感争先恐后地挤出来,“还有一支角可以给他。如果是师乌找到我的尸体会把角卖掉。可是它那么漂亮,或许是我身上最接近蛟的东西。”
在祁欢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两个想法是:她好痛以及她死后蛟身会把这个胡同挤碎。
谍北港有头有脸的商户大都住在远离码头的东城区,靠着祖上积累,王老板和夫人徐娘住在东城区靠中心的祖宅里。这些大户人家总在宅子中间留下有一个胡同,早些年是为了防火,后来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各府采买的仆人早就习惯天不亮在胡同外边等着城中的商户把果蔬米面送过来,黑洞洞的胡同口也就没有那么吓人了。
今日倒是有些不同,郑二打着哈欠架着兽车菜集去。昨个下午硕亲王世女被刺,生死未卜,当天城主下令谍北港按区戒严,码头不许船只起航,兵士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缉拿可疑人员,在世女遇刺现场周围的百姓都在衙门关着,一些财力
雄厚的商人都在城主府拘着,郑二的主家的老爷也在其中。现在家家户门紧闭,唯恐牵连进这世女被刺案。今天只能派这郑二出去买些米面生火做饭。
郑二是个老实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管事自然不信他能搅到这案子里,便派他早早出去。只是今天这拉车的妖兽不知怎么了,闹脾气不肯让人上去,府里赶车的和老爷一起关在城主府,郑二费了好长时间套车。
套上车没走几步,老实人郑二就碰见了他蹬腿闭眼前都忘不掉的画面——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高瘦青年踉踉跄跄地从平时郑二等菜的胡同口钻了出来,从斗篷里伸出来的手扶在石墙上,半寸长漆黑的指甲,手心里还攥着一把全是血的匕首。郑二屁股底下的妖兽长嘶了一声,挣扎着往后退,郑二险些没被摔下去。
那年轻人——不知怎么捡回半条命的祁欢没有理会惊诧的郑二和惊恐的妖兽,跌跌撞撞地离了郑二的视线,消失在还没散开的黑夜里。
【作者题外话】:周一更新
本章又名《老实人》
上周六我们可以稍稍出寝室活动!还洗了澡!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