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听到这话其实是有些得意的,也不埋个头在哪里自顾自委屈了,被师乌收拾干净的脸上因为委屈和赞美升起了红晕,像是崩裂的情绪在苍白的脸上抹开的晚霞。她攥着那枚漂亮的果子,想着自己也不算一无是处。
三叶见到这头黑蛟抬起来头,更高兴了,兴高采烈的说:“你的鳞片好漂亮,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黑蛟都这样吗?”
这是第一次有妖精夸她的原身长得好看,祁欢难得有些害羞,她面上还是那副阴郁狠毒的,但通红的脸出卖了她,她忽然又想起来自己断掉的角,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用一种克制的语调说:“黑蛟不都是这样,他们更漂亮,”祁欢想了想,又补了半句,“更壮一些。”
“我喜欢水,我觉得你这身很漂亮!”三叶利落地收拾了完了最后的垃圾,歪了歪脑袋,挂着各色果子的树枝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我喜欢漂亮的妖精,像哥哥的本体就很漂亮!”
祁欢不知道她哥哥是谁,下意识去看三叶的本体,却发现三叶不是一棵树。
事实上,祁欢看不见三叶的本体。
“你看不出来,”师乌的声音传了过来,祁欢总是向强者求助,现在师乌是智力上强于她的合作人,祁欢下意识地去看他,“三叶修为比不上你,但是你看不出来她。”
三叶吐了吐舌头,“哥!我是实力低微了些,但是这不是有你吗?”
祁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久以后她翻闲书的时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像是人
总要为自己的不学无术付出代价一样。
现在的祁欢只当是三叶身上有什么师乌给的法器,师乌冷着脸,像是免疫了三叶的撒娇,“你领着......”师乌看向了祁欢,祁欢不明所以,三叶小声说:“你叫什么呀?”
祁欢这才明白,师乌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祁欢,祁州的祁,欢愉的欢。”
师乌这会子又是一副大财主好说话的样子,“三叶领着祁欢一起住,路上祁欢归三叶管了。”
三叶笑嘻嘻地,她是真的喜欢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妖精,祁欢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蛟,她喜欢得紧,见哥哥把她配给自己,杏眼笑成了狐狸眼,一头的树枝也舞动着小小的叶片,“那我走了!哥你早点睡!”
说完三叶就冲祁欢招手,让她和自己走,祁欢短期内面上要对师乌唯命是从,也就跟三叶走了。
出了师乌的大帐篷,祁欢透支了妖力的身体被兜头的夜风吹了个透,情绪也缓和了下来,撑着身子跟三叶走。
三叶的热情没有被熄灭,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多是和点春城有关的“欢欢,你知道吗?点春城在毒藏海的边缘,但是怎么都没办法绕过毒藏海去冼州,”祁欢寡言,三叶一直说倒也不显得突兀,“冼州的妖都想出来,可是出来有什么好,他们看不惯妖精,”三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她是个体贴的姑娘,不像她的哥哥是个狡诈的黑心货,她多少看出来祁欢有些不舒服,“不过欢欢没去过点春城吧!等欢欢办完事,给我传口信,我带欢欢去点春城玩,点春城的百妖节特别好玩!我到时候在毒藏海面上给欢欢画百妖谱!”
祁欢倒也不用想出话来应付她,三叶自顾自说着话,她慢慢聚起妖力,妖识不灭,妖力总会回来,她因为断角伤心不已的妖识才想起来她这个可怜的主人,呜呜咽咽地给她凝聚起单薄的妖力抵御寒风,就自顾自地缅怀断角去了。
祁欢放任那条河流悲伤去了,她的感情像是和自己的本能脱离了。祁欢在岚西的时候听说一开始妖精都是维持自己的原身修炼的,或许是因为化成人身能够减少对食物的渴求,或者是因为人身能更好地吸收天地的精华,又或者只是想嘲弄柔弱多情的人族总之,有几个妖精在相近的时间模仿着人族无师自通地化成了人族的模样。
似乎是接受了这人族的身躯就同样接纳了人族情绪,妖精们一点点接受了人族的情绪,有的和他们的本性契合,但大部分还是和他们的天性背道而驰。冗长的修炼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险路,选择这条路的妖精们在漫长的岁月里放大了这种矛盾,妖识精魄因此和他们的天性,不仅成了他们修炼的根本,还成了他们消化情绪的容器—这是妖精的选择,也像是他们选择捷径的代价。
祁欢是半蛟,但是她成长在全是妖精的地方,她记事起就明白自己与他人的不同。这很简单,放眼望去在岚西只有祁欢维持人形不需要妖力,这是来自她父亲的血脉,也是来自她母亲的任性。祁欢在老槐树的看护下长大,老槐树视祁域为女神,耳濡目染,祁欢崇拜并憧憬着自己的母亲。
但祁欢见到祁域的第一面,她就明白了所有关于她的窥视和窃窃私语不是因为她有望成为一条黑蛟,相反,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条真正的黑蛟。在祁域黑如夜幕的鳞片和坚不可摧的身躯下,祁欢难堪地发现,自己的鳞片和身躯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
祁域那一次离开岚西后,祁欢离开了老槐树,她在岚西的山林里游荡,拼命地修炼,十年过去了她站在祁域的面前,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修为永远比不上祁域。
在哪以后,她还是在山林里游荡,但修炼懈怠了下来,后来又和黄钺叶阳混在一起。
三叶不知道祁欢跟她母亲的往事,她还在说点春城的事,祁欢摸了摸自己攥在手里的断角,她知道自己真的永远比不上祁域了。一头断了角的蛟永远失去了成为传说中龙的机会。
祁欢的天性在这个时候只想着活下去,可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人族血脉却清晰地提醒她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
或许是这种割裂让祁欢还能平静地和三叶走进了她的***,三叶在里面铺上了软绵的蕨类,祁欢踩在上面舒服得不得了。
“欢欢,你跟我睡在一起好吗?”三叶收拾了一圈来问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祁欢。
祁欢看着三叶脑袋上的果子,缓慢地点了点头。
【作者题外话】:祝大家虎年万事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