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雪瓣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变得清晰,斑斓的光线在夜色中勾勒出晚风的轮廓。
风雪缠绵着卷过长长的小巷,吹透了乙骨忧太制服的衣料。像无数的针细细密密地刺进他的骨肉,他的呼吸都变得滞涩。
倒在血泊中的少女紧闭着双眼,像是已经死掉了一般,没有任何声息。如同被人抛弃的破布娃娃,衣衫褴褛又浑身血光,连带着美丽都沾满了脏污。
眼前的境况和他上次在大雪中发现真绪时的场景几乎别无二致。她的金发散开,尾端沾着绯红的色泽,而他站在她的身前,难以控制地感到恐慌。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让她如此狼狈的人,是他自己。
和他的初衷完全背离,时隔数年,终于找回真绪之后,他再一次违背了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断裂的太刀就掉在他的脚边,刀面上的血痕红得有些刺眼。乙骨忧太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紧握着刀柄的感觉仍旧留在掌心,破碎的刀刃没入真绪腹中时溢出的血液流了他满手。视线被血红填满,大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这是真绪的血。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砸向地面时发出一声闷响。他从恍惚中彻底惊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真的给了真绪一刀。
乙骨忧太动作慌乱地蹲下,他想要用反转术式治疗她身上的伤口,但却没有成功。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的身体时,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道撞开。
后撤了半步才站稳,残缺的太刀被后退的鞋跟踢到,一下子飞出很远。他的肩头猛地磕在墙壁上,泛起一阵闷闷的痛感。
完整的背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与真绪年龄相当的黑发少年是她的同期伏黑惠。
他曾经无数次装作不经意地经过真绪所在的班级,几乎每一次,他都能看到真绪对着这个名字叫做伏黑惠的男生扬起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笑脸。不管伏黑惠有没有在看她,她的视线总是落在他的身上。一年级所有的同学里,只有在面对伏黑惠的时候,真绪才会流露出那种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还是同座吧,从开学以来就一直都坐在一起。
嫉妒早就埋下了种子,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酸涩感和不甘心就变得格外强烈。
在这种关头,乙骨忧太的心中难以控制地冒出一种不合时宜地想法来。
是因为有了新朋友所以不再需要他了吗?是因为这个叫做伏黑惠的少年已经完全替代了他的位置,所以真绪才拒绝和他相认、拒绝和他重归于好吗?
他站在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伏黑惠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下水道里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负面的情绪腐蚀着乙骨忧太的理智,他很想问一问真绪,这个新朋友难道比他更好吗?
并不知道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乙骨忧太到底在想什么,没有分给他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伏黑惠跪倒在始终阖着双眸的少女身旁,开始脱自己与她同色的制服外套。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被堵住,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还保留着微弱的呼吸,胸口的起伏正在慢慢归于平静。被他抱离地面时,浅色发丝尾端沾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苍白得像一张纸。
要赶快回高专,要立刻找家入小姐为真绪治疗。但是在回高专的路上真绪就会失血而亡,是不是应该立刻去就近的医院?
伏黑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疯狂跳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目前为止,他短暂地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如此令他惊心动魄的情况。
摇曳的金色发丝在空气中流动,蹭过乙骨忧太的衣袖时短暂地吸附在纯白的布料上,像是依依不舍。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在和伏黑惠擦肩而过时,他抓住了他的手臂。
强大咒灵的身形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某种被巨物凝视的感觉席卷了伏黑惠的全身。他抱紧了怀里奄奄一息的人,转头看向从他出现之后就一言未发的传奇前辈。
雀蓝色的眼瞳和翠绿色的眸子彼此映照着对方的主人,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无形的丝线将两个人都缠紧。光与暗的分界线横在两个人之间,将这狭窄的巷子撕裂成两个空间。
在微妙的互相敌视之中,乙骨忧太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选择率先开口:“伏黑学弟,真绪的伤口需要立刻使用反转术式。”
明明是说给他听的话,但却一直紧盯着他怀中没有意识的少女。这视线有点太过粘稠了,带着某种他本人也相当熟悉的情感,细雨一般滴落在真绪的脸上。对方向前迈出一步,从阴影下走出。
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垂下的发丝几乎要遮住他的双眼,乙骨前辈抬头看向他,对自己的话作出补充:“我会哦。”
非常明显的暗示,乙骨前辈想要他把真绪交给他。
伏黑惠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他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后,他没办法心无芥蒂地把真绪交到他的手中。
如果真的这么关心真绪的伤势,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无法接受,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在他踏进巷子的那一刻,他千真万确地看到了乙骨前辈把那柄碎裂的太刀捅进了真绪的身体。
越过他的肩头,伏黑惠和真绪四目相对。
幽蓝剔透的双瞳紧缩,刚刚升起的笑意转化成了吃痛的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向后仰倒时她睁大了双眼。这一瞬间在他的眼中定格后不断被放大,伏黑惠想放声尖叫,但却被夺走了所有的声音。
在他犹豫的间隙,真绪的手臂从他的臂弯滑落。纤细的手腕在半空中晃了两下,而后归于平静。伏黑惠定定地看着乙骨忧太的脸,半晌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麻烦乙骨学长帮忙联系一下夏油老师,我……”
算得上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这位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和的学长算得上是有些急躁的打断了他的话。
眼下的色素沉淀有些过重了,在黑眼圈的映衬下,乙骨忧太的双眼显得大且无神。空洞的视线落在伏黑惠的脸上,他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怯意,但常伴左右的咒灵终于出现,他诚实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伏黑同学,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伏黑惠却什么都没说。特级咒灵的实力不允许他冒险,何况他现在还要保护受伤的真绪。最终也只是看了一眼乙骨忧太沾满血污的手,他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动作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但和他料想的完全相悖,那只咒灵突然消失不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散开,
擦拭的动作显得有些疯狂,乙骨忧太努力地搓着自己的手。他有些慌不择路地把血蹭在自己的身上,白色的校服很快脏污。但一切只是徒劳,已经干涸的血迹牢牢地黏在他的手掌上。
伏黑惠想要借着这个间隙离开,但是巷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啊呀,杰的学生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呢?”
展开的折扇上托着那柄断裂的太刀,随着他走近的步伐,太刀也一点一点消散在风雪之间。
五条悟反手合上折扇,随便把它插在了腰际的束带之间。他拉起白色缎带的一角,露出了一只在灰暗环境中仍旧闪耀的蓝色眼瞳。
这巷子里还真是乱,到处都是咒力残秽。大约能推断出整个打斗事件发生的过程,确实是有趣的情况。
视线在那个金发的孩子身上短暂地停留,他把眼罩拉了回去。唇角勾起一道微小的弧度,五条悟走到了两个少年之间,他伸手撩拨了两下真绪垂落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发表意见:“真绪同学受伤了呀,惠惠为什么不让忧太治疗一下呢?”
在伏黑惠开口之前,五条悟已经做出了实践。他非常自觉地伸手把真绪从伏黑惠的怀里抱了出来,然后转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乙骨忧太:“喏,就这么治吧。咻咻两下就好了吧,我看硝子每次都很快的。”
整个过程确实很快,只是几分钟的时间,真绪身上所有的伤口就全部愈合如初。只剩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褴褛制服和破损黏连着血污的丝袜,看起来有些可怖。
乙骨忧太刚刚收回手,原本好好站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高大男人和他怀里尚未醒来的少女就一齐消失在原地。
出现在高专操场的瞬间,五条悟周身带起一圈小小的漩涡。积雪被荡空,他的脚下一尘不染。雪花和冷风环绕在他的身旁,雪白的短发和制服的裙摆以相同的频率拂动。
五条悟低头看向怀里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真绪,动作相当干脆地松开了自己抱着她的手:“哎呀,小失误哦。”
落地的瞬间,尾椎骨发出一声脆响。五条悟脚下那片范围的积雪全都被堆到了四周,真绪是切实地砸到了冷硬的地面上。
好痛。
她动作利落地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屁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站在一旁的白发男人,千嗣真绪转头就走。
但是并没有成功离开,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五条悟突然闪现到了她的身前。差点就要撞到对方的身上,她身体后倾试图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结果对方也跟着她的动作朝前凑近。
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在一起,五条悟摁住了她的肩头,不允许她再继续逃避:“真绪酱好冷漠哦,不和我说说刚刚在巷子里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看不到他白色缎带下的眼睛,但真绪仍旧感到一丝不适。太近了,强烈的成年男性气息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一定是在嘲弄她,或者觉得她非常的弱小。真绪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在五条悟说话的时候,快速伸手扯下了对方的眼罩。
五条悟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丝毫没有躲闪的意图。璀璨如银河的天蓝色眼眸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看着真绪被惊艳的表情,他眉眼弯弯:“真绪酱不会爱上我了吧?”
本来只是打趣的话,结果有点呆楞的金发少女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那你有女朋友吗?”
五条悟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