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02
提及水-粉来,许夫人便想起了一件事:“我先头给你的红玉生香脂膏,你用得如何了?”不等林莱说什么,许夫人便接着说道:“那是专门保养手的——不是娘挑你刺儿,实在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姑娘的手像你的那般糙。”
林莱闻言去瞧自己白皙的手,不过因是知道自己手上还有练剑和练字留下来的旧茧,没好和她娘分辨,就说有在听话地用那脂膏保养手了,接着就一点都不生硬地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那缉拿山贼的事,我爹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商量个章程来啊?别是今个晚上我爹还要在外头吃酒吧。”
许夫人叹气道:“就他们那蝎蝎螫螫的样子,还真是保不准呢。”
林莱扬扬眉,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吃饭。
在林莱看来,缉拿山贼本不归本地商贾管,只是这不是官府那边至今还没个准信吗,只能她爹这些个乡绅先琢磨琢磨这事儿该怎么解决,毕竟这伙山贼小有气候不说,还十分猖獗。不止他们长清县的商人遭殃,连周边县都有波及,而且先前还有过路商人不仅丢了财,还跟着丢了性命。
可以说这伙山贼已经成了一大害,不除不行。
就对他们家而言,不说其他的,就是她哥眼下正从南边押货回来,尽管有镖师护镖,可就怕万一。因而于公于私,她爹作为本地商会的领头羊都得上心,因而这几日都在为此事奔波。
林莱想着还是早日拿个章程出来是好。
到了晚间的时候,林莱都还惦记着这件事,就只是她爹这日仍叫长随传话回来,他在外头用饭,看来这件事还有得磨。
林莱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只等到了她每日练字的时候,林莱就收敛了纷杂的思绪,让自己的灵台归于空明,这才开始写字。
说起来林莱临摹过不少字帖,不过她最常临摹的还是她手中这本《金刚经》。这本《金刚经》倒不是名家所著,却曾在古刹受过供奉,本身已有了灵性,震退寻常阴魂完全不是问题。
可以说,这本《金刚经》早先就是令林莱最安心的护身符,让她小时候能够在难辨真假的世界得以喘息,尤其是她得到这本《金刚经》的契机,是她被厉鬼附身,还险些被吞噬之际:
那是林莱五岁的时候,才慢慢地适应了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眼中世界截然不同的困境,能够面对迎面而来的阴魂都不盯着对方看,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能看到了,可以说那时候林莱觉得一切都将要转好,没想到不久后,命运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那年中元节,有一个从地府逃上来的厉鬼,发现了林莱这个好肉身,想要占为己有。
林莱战战兢兢地活了那么久,还有了上辈子没有的亲情,怎么甘愿就这样被一个厉鬼侵占了肉身。那时候她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来的胆战心惊,再想到若是真叫这厉鬼如愿,自己的家人怕是同样不能幸免,就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要真论实力,林莱压根就不是那厉鬼的对手,不过她拥有着一个半优势。其中一个是说这是她的肉身,是她的地盘;另外半个优势,是指林莱并不是完全的幼童,她的灵魂强度要超乎那厉鬼的预期。
更天无绝人之路的是,就在林莱在神识内和那厉鬼厮杀到几乎精疲力尽之际,现实中他们家来了一个剑客,那剑客本就是追着厉鬼而来,见状分辨清楚情况后,自是当仁不让地出了手。
这里应外合之下,林莱这才绝处逢生。
正是这次,林莱认识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货真价实的驱鬼人。
也因此知道了她到底来到了什么样的世界。
无他,那个厉害的剑客姓燕,名赤霞,正是那个《聊斋志异:聂小倩》里的燕赤霞。
那本《金刚经》就是燕赤霞留下的。
不仅如此,在林莱的苦苦哀求下,燕赤霞还教了她一套剑法。此剑法,正是这些年来,林莱锲而不舍练习的——经此一事,她的心态发生了改变,知道了一味逃避没有任何用处,更好适应这个世界的办法,只有比他们强,确定他们就算是阴间玩意儿,也无法伤到自己分毫。
渐渐地,再经过一些事,林莱确认了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其他什么,都遵循一个规则,那就是软的害怕硬的,弱的畏惧强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努力变强便是。
林莱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日懈怠过,就算她娘有时候会埋怨姑娘家怎么舞刀弄枪的,她都没想过放弃,因为这是她的立身之本。
所幸许夫人只是嗔怪她,没有强自要求她放弃,不仅如此,对她一些女公子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莱对此很感恩,更想要他们家家宅平安,周遭鬼妖丧胆,自己身有光明。
几乎每一次,林莱在诵写《金刚经》时,都存着这样的愿景。
日子久了,旁人看不见不清楚,林莱却已和这本书卷早就发黄的《金刚进》相互感应,甚至她还感应到了一种玄妙的神通力,还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如何使用这种神通力。
当然了,林莱因为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缺少师父领路,自是走了不少弯路,以至于她书房里堆积了不知道多少杂书,还有从各路寺庙与道观请来的符箓……还有就是她最初时,还绞尽脑汁地回想英叔的僵尸电影系列,试图从中吸取一点可用的知识。这就导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上辈子的记忆她有很多都模糊了,可仍旧还记得《僵尸先生》《一眉道长》等电影。
林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狼毫笔放下,又静坐了片刻这才从书桌前起身。
一抬眼,林莱就注意到了神情有异的桃月和她另一个大丫环杏月。
林莱便问:“怎么了?”
更为稳重的杏月上前一步道:“姑娘,有一个掐丝珐琅出戟斝(jia)突然不见了。”
林莱一扬眉:“哦?”
林莱记得那套掐丝珐琅出戟斝,和一般的斝不同,她收藏的这套斝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既有最新的珐琅工艺,款式又作了古,十分好看。同时意味着这件新品价值并不太高,至少林莱的私库内有的是比它值钱的物件。
何况,这套斝配套起来价值更高,没了其中一个算什么啊。
再有“突然”又是怎么回事。
林莱详细问了下,才知道下午桃月奉命去拿那盒玉簪粉时,她还瞥到过那套出戟斝。主要是这套出戟斝通体鎏金,珐琅色彩还鲜艳,因而十分显眼。
那时候那套出戟斝还是齐全的。
再者那之后,库房就牢牢上了锁,钥匙只有桃月和杏月有,她们俩不可能监守自盗,再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若是真有小偷进来,怎么可能没半点动静?
林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又开了库房?”不然没法发现少了一个斝。
桃月回道:“夫人给了姑娘两件象牙雕件——”
林莱截道:“我娘把你喊过去,问了在杨家发生的事,是不是?”
桃月忙道:“夫人跟前的荷红姐姐过来叫我时,姑娘正在默字,我们不敢打扰姑娘。”之后再想回禀,就发生了斝丢失的事。
林莱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就是觉得她娘肯定憋着一肚火,要烧一烧杨夫人呢——孩子对孩子,家长对家长嘛。
林莱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里还挺爽地去勘察了下“案发现场”。
在“案发现场”转一圈后,林莱便确定了她的掐丝珐琅出戟斝丢失一事,并非人为。
因为不仅锁头没有撬过的痕迹,便是仅有的窗户边沿的灰尘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更不可能有人挖地道挖到了她的库房底下。
总之,那只斝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桃月和杏月清楚这些,一时间才更加摸不着头脑。
林莱内心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为了保险起见,她缓缓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右边眉弓上方的红痣似乎都变得更鲜艳了。此时在她的视角下,就看到了施展法术留下来的痕迹,连带着她还隐约闻到了某种骚臭味儿。
这隔空窃物窃到她家来了,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哦。
等一下。
隔空窃物。
林莱忽是想到了什么,就回过身来对自家的大丫环们说:“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吧。”
林莱接着又道:“啊,桃月先把这剩下的几个斝斝杯杯的包起来。”
桃月和杏月知道是自家姑娘有了成见,无须她们俩多嘴,便齐齐应了这吩咐。
临离开库房前,林莱还观摩了下她娘给她的象牙雕件,才叫杏月登记在册后收好。
之后,林莱就像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后,上床睡觉了。
夜渐渐深了。
候夜的丫环都在外间睡着了,而里间本该熟睡的林莱却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穿好了衣服,又剪了个纸人放在床上,还在纸人背后贴上了一张写有“以假乱真”的符。
林莱心道:‘叫我看看还需要什么符。’
‘‘顺藤摸瓜’?‘按图索骥’?不,似乎还是‘老马识途’更有意思一些。’反正她就有一匹“马”。
只是这是什么符?怎么不是众所周知的符模样。只能说这是林莱自己摸索出来的,而且她并不是单纯地写出这些字就算了,而是和那本《金刚经》相辅相成。
若是《金刚经》中有的字,那么这个字就直接显现在纸上,若是没有,那就会从这本书中的其他字中找偏旁部首,和组字的笔画,然后经由林莱注入灵力后用朱砂书写,那些笔画才会泛着金光从《金刚经》中显现出来,落到林莱手边的纸上,组成她所需要的字。如此一来,符才会发挥相应的作用。
当然了,不是每次林莱画符都会成功,她最开始十张中能有一张可用的,就谢天谢地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林莱熟能生巧后,成符率就提升了上来。同时,提升的还有符箓的效力。
林莱在自己的符箓存货箱内挑挑拣拣一番后,最终拿了一摞出来放在身上,又将先前桃月收拾出来的包袱背在身上,这才轻手轻脚地离了正房,穿过月亮门,来到她平时练剑的小校场,尔后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来。
须臾后,一匹白毛黑蹄的骏马凭空出现在林莱身前,刚一落地它就张大了嘴。
林莱:“!”
林莱出手迅捷如闪电,一把钳住了马嘴,让它没办法嘶鸣。
骏马也有几分气性,又要喷气甩马蹄。
林莱冷笑一声,作势要撕了手中的那幅画。
骏马睁着它那双润泽有神的大眼睛,和林莱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它屈服了。
林莱心道:‘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