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了午饭，谢清予又带她看了画展。
比起逛街，宋泠音更喜欢看展，她分明没有和谢清予说过，但他却安排得极为妥帖。
他们像是最普通的情侣一样会在博物馆里慢悠悠地逛，轻声交流的时候谢清予会低下头，将耳朵贴近宋泠音的唇边。
因为身材和气质太过瞩目，不少人都多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宋泠音是光靠着脸就能登上热搜的，即便戴着围巾，大部分时候遮着下半张脸，也依旧特征分明。
谢清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发现有人拍照后不动声色挡在宋泠音身前，微微抿唇，向侧边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但拿着手机的人依旧在对上那双深邃带着攻击性的眼神后心神一颤，乖乖放下了手机。
宋泠音没有注意这一幕，只是下意识撞进谢清予的怀里，抬起头来，就对上他勾起的唇角。
“小铃铛，想要抱了？”
宋泠音抬眸，嗔他一眼，那双上扬的瑞凤眼又大又亮，谢清予低头，对上那双有了情绪的眼睛，被勾的心神一荡，下意识就要低头。
她看出了他的企图，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却扩大了。
谢清予有点沉迷于她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一点亲昵的情绪外泄，和她并肩走着的时候，眼神黏在她的身上几乎拿下不来。huye.org 红尘小说网
两人的晚饭在高层的夜景餐厅，等到点完餐，两人对着坐着，宋泠音终于单刀切入了主题。
“你说过，今天要和我说什么？”
窗外是江城最豪华的地段，一片灯火辉煌，建筑物鳞次栉比,宽阔的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远方的夜空黑得并不彻底，带着蒙蒙的光反射的晦暗，地上无数的霓虹灯代替了原本的星月。
在这样的城市里，适合自高处往下看，而不是从地上往天空看。
谢清予今天一天都很高兴，听到宋泠音这句话心头一跳，“我们吃完，我带你去坐摩天轮，到那时候，我和你说，好吗？”
宋泠音点头，“好。”
“为什么是摩天轮？”
“因为我还没有坐过，你陪我。”谢清予脑子一晃，说出了这个理直气壮的答案。
他不过是一时急智，对面的女子却明显一怔。
这不过是小狗撒娇一般的回答，宋泠音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来到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谢清予，或许会被这些巨大的冲击刺激地无法适应，可他依旧努力过下来了。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谢清予是这个世界的三年前在美国的一家医院里醒来的，原身因为车祸，大脑严重受损，几乎被判定脑死亡，脑电波消失之后，却又奇迹般地重新恢复了过来。
只是这一回，醒过来的是大周在沙场和朝堂征战沉浮十年的谢清予。
宋泠音低头看着餐盘，“好，我陪你，所有你想去的，这个世界的地方，我都陪你。”
两个人到摩天轮的时候，宋泠音隐约觉得这个摩天轮和平常都不一样，安静得厉害。
“我包场了，上去吧。”
谢清予忽然伸手，牵住了宋泠音，将她带进了包厢内。
车厢内挂着一串风铃，宋泠音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谢清予小时候曾经亲做给她的那串，几乎一模一样。
“熟悉吗？”
“嗯。”
听到宋泠音的回答，谢清予就笑了起来。
他拉着宋泠音的手坐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曜灵公主会抢走我，你对京中再优秀，地位再高的贵女乃至三公主，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抗拒和厌恶，那么多人都不会抢走我，更何况一个外族的公主。”
“但我想，你不喜欢，我就也讨厌她，她的确很讨厌。”
谢清予转过头来，看着宋泠音的侧脸。
她不看他，只看摩天轮慢慢升起。
“阿泠，重逢的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我只爱你一个人，那什么曜灵公主，我一点都不喜欢。”
“但那时我们侯府又赢了一场，西夏质子和我们一起进京，其实在打仗的时候，我们就收到过一次不得追击的军令，我爹就知道，皇帝终究宁愿和谈，也不愿意我们侯府军功再上一层。”
“那时候，皇帝只怕就要卸磨杀驴了，就算交了兵权，也难保我谢侯府上下太平，万一我谢侯府满门被抄，再牵连了你宋家……”
谢清予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那时候，我是真没有底气娶你，所以我答应了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但当时我们都做好了准备，我也和伯父伯母说了，不用先告诉你，万一我谢家终究要走到那一步，失败了，我活不了了，至少那时候，你还能好好活着，活着嫁给京中其他那些，对你好的，能护你一辈子的郎君。”
“彼时我想，我谢清予，宁做你心中的负心人，也不要你做我的未亡人。”
谢清予一字一句挤出来这句话，声音微颤，强迫宋泠音转过头来看自己，“可后来我后悔了，阿泠，若我知道你心如死灰宁愿赴死，我就，宁愿与你共死，阿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这辈子若是没有你，一生便如行尸走肉，永无安宁。”
“我爱你，之死靡它，浃髓沦肤。”
他扣紧她的手腕，眼底一片赤红，压抑着的是十年的生死两望。
“除了我自己，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一个人。”
男子的声音混着字字啼血一般的苦，扎进宋泠音的左耳，再从右耳穿出来，搅得她脑子一团稀烂。
她以为自己不是容易流泪的人，总是会在谢清予的面前溃不成军。
宋泠音觉得自己很痛，不管是脑子，眼睛，喉咙，还是心脏，被撕扯开来，肌肉纹理剥离，流淌着的是刻骨的记忆。
她盯着谢清予那张熟悉的脸，他原本宛若星星一样的眼睛，如今里头是冰岛黑沙滩，是火山爆发时候的灰烬。
年少青梅竹马，相伴相生，就是共生的藤蔓，扯开都带着彼此的血肉。
被她塑造的谢清予，带着被她改造的那部分和对她的爱，茫然地等了一个死去的人十年。
“谢清予，我处心积虑讨好皇后和诸位夫人，甚至为了你，周旋在那些小娘子身边探听对谢家不利的消息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替你保住谢侯府，你若早点告诉我，我是真的会配合你的，可你……”
“比起被当众退亲后宫里宫外的那些明里暗里的耻笑，更让我心痛的是你当真表现得爱上了她。”
宋泠音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谢清予，你凭什么相信，我没了你，也能过得很好呢？你又凭什么自私的，一个人决定，两个人的事呢？”
她根本过不好的，被抛弃了的人，第一次或许会以为是对方的问题，但第二次，只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才会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个。
将她从躁郁症中救出来的是谢清予，将她推入深渊的人，依旧是他。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泠，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丢下我。”
谢清予慌张地想要擦去她的泪水，却在发现擦完她潮润的面颊，又有新的泪珠滚落下来。
他忽然停下了手，低头吻上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