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着眼前连眼神都没有变过的年轻女子,忽然隐约觉得有些看不透她。
像是高台上的玉胎菩萨,菩萨垂眸含笑,宽容众生。
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哪来的这等沉稳脾气。
“如果是由我亲自设计,设计费用会更高一点哦。”宋泠音声音轻快,甚至还表情还带着独属于少女的灵透。
女人定定看了一眼她,“那我不做了。”
宋泠音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请问是我们的服务有哪里不满意吗?如果是预算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有备选的节省预算同时保持外表的各种方法。”
“不,就是觉得,你这么年轻,应该价格更低,不值得这么高的价格。”
这话说出来有些羞辱贬低的意味了。
几个设计师脸色微变,忍了又忍,终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宋泠音却从容开口了。
“可很多时候,年龄与才能和价值都不会挂等号,您说是吗?”
她淡然直视着中年女人,“如果您是这样想的话,那我想,我们的理念并不相合,很遗憾不能和您达成合作,祝您生活愉快。”
宋泠音站起身,微微致意,替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女人却突然笑了起来,一改之前的刻薄模样,“抱歉,那么,定金刷卡可以吗?”
宋泠音转身看着女子,“那设计团队呢?”
“你亲自设计,按你的价格走。”女人回得很迅速。
服务员拿来了pos机和合同,女人刷卡也刷得很果断。
宋泠音看着拎包出门的女人,露出了来这里第一个不礼貌的表情。
她淡然垂眸,将合同随手扔到了办公桌上,“加价了吗?”
“加了。”前台回得很快。
宋泠音笑了笑,“行,”
中年女人出门的时候和梅澜女士几乎擦肩而过。
“阿音,怎么样呀?是不是竞争对手故意来为难你的?”梅女士推门而入。
宋泠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倒像是来故意为难她的。
她在国内目前为止没有得罪什么大人物,宋家妯娌里面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人的恶意都是来得莫名其妙。
“但应该是知道我的。”
梅女士皱了皱眉头,“有监控吗?我看看是谁。”
江城上层圈子也就这么大,互相没见过的是少数。
宋泠音就让人去调监控了。
“这人有些眼熟,”梅女士让人将截图发给她,很快从她的小姐妹那里得到了答案。
谢家老二谢容,谢清予该叫她姑姑。
梅澜有些意外,谢清予和宋泠音这件事,其实两家一直都是默认着再看看的态度。
年轻人的爱情向来极不稳定,对于老一辈人来说,在订婚之前的对象甚至都不值得去探究。
谢家人不至于这么刁难一个小辈,除非……
宋泠音低头,想到了前天夜里被困倦裹挟坠入沉睡之前,谢清予从背后抱着她,近乎呢喃和睡前祈祷一般说出的那句话——“我们订婚吧。”
“阿音?”梅澜女士有些担忧。
她早就和自己这个女儿说过,谢家是个过于冷酷又复杂的家族,若要在里面存活,会很累。
宋泠音恍然抬头,眉眼之中是沉吟的思虑。
“妈妈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梅澜心里有些疼,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开口,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句,“走,我带你去吃饭。”
的确是晚饭时间了。
宋泰宁也来了,他穿着简单的polo衫还戴着鸭舌帽,一看就是钓完鱼赶过来的。
他坐在梅澜女士旁边,岁月磨平了他们的嶙峋棱角,但终究会在一举一动里显露晦暗之中的明悟峥嵘。
宋泰宁很少和孩子沟通,但每一次沟通大多都是重要人生节点。
“谢家,不好待。”
谢清予算是谢家的新一任掌权人,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但老掌权人没死,谢家人骨子里对权力的掌控欲注定宋泠音要是想站在谢清予身边,要收到的刁难不少。
这才是刚刚开始。
“你还有退路。”宋泰宁切开鱼腹肉,但迟迟没有把主菜放进口中,他在思考。
宋泠音的确有退路,而且以宋泰宁看来,比谢清予更好的选择,有很多。
“但谢清予没有了。”宋泠音低头吃饭,一口菜一口水。
她对食物没有任何的渴求和欲望,到点吃饭是生存的本能。
不管做成什么样子,和水吞服总能吃下去。
以谢清予的身份,想要一个妻子不能再容易,才貌双全还能料理家事做好一个贤内助的,或是单纯当个花瓶的都有大把的选择。
宋泰宁不懂宋泠音这话里的意思,但他凭借直觉,隐约觉得宋泠音和谢清予之间的羁绊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可以他老人家的阅历,还是想不出来一个男人怎么会没有退路。
宋泰宁深深叹了一口气,“和水吞下去的东西,可以饱腹,但却毫无味道,这不是生活。”
人活着并不能只是为了活着。
宋泠音应了一声,没有解释。
不一样的。
谢清予全身上下,从肉体到灵魂都刻满了宋泠音的印记。
他没有给自己除了宋泠音之外其他的选择。
在看到他在身体上铭刻的纹路之后,她没有办法抛下他。
“那你,真心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尽管可能之后会面对更恶劣更棘手的麻烦吗?”宋泰宁皱着眉头。
鱼肉已经凉了。
宋泠音抬起头,刀叉在餐盘上发出响声。
“对不起,爸爸,我想,是的。”
女子的声音被悠扬的音乐掩盖,如玉质一般润泽通透的脸上显出一抹古怪的悲凉,向来黑沉的凤眼闪动着支离破碎的光膜,“我是真的喜欢他。”
宋泰宁没有话说了。
因为宋泠音骨子里对于完美的偏执,让她就是撞了南墙,也会把墙夷为平地。
这一点宋霆星和宋泠音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泰宁不知道从什么起,两个亲手养大的孩子,都有种清心寡欲的偏执。
除去认定之外的,都无关紧要。
宋霆星不需要爱情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干净的完美世界里不需要再插入一个搞乱一切的人。
宋泠音曾经也是,对于自己的世界和规划有着不执行会崩溃的执拗。
宋泰宁忽然开始觉得无力,宋家三个孩子,唯一一个像个正常人的是半路回家的宋承欢,但另外两个,又因为不正常而优秀得不太需要父母操心。
他们能做的真的很少。
宋泠音笑了笑,“其实,爸爸,这东西,主动权在我,如果我觉得累了,不喜欢了,就不会坚持的。”
“不管怎么样,你是宋家的女儿,谢家要想欺负你,那也是不可能的。”
星澜集团又不是什么小集团,好歹全家人加起来几百亿身家,梅家也是认宋泠音这个外孙女的,这么个捧在手心的宝贝,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欺负了。
大厦将颓的季家就是前车之鉴。
“我怎么能让他们欺负了。”宋泠音风轻云淡地放下餐具叫来服务员,“再点一道菜吧,菜都凉了。”
她可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