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是被热醒的。
而且有什么搭在她腰上,沉沉地,压得她极不舒服。
她缓缓地睁开眼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结实雪白的肌肉。
神情有些惘然的少女眸光缓缓上移,对上半张面白似玉的俊美面庞。
他睡得很熟,浓黑的长睫服帖地垂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翳。
高挺的鼻梁半埋于衾被中,水红色的唇微微嘴角上扬,也不知做什么好梦。
裴季泽怎么会在她床上!
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少女一把拉开搭在自己腰上结实手臂,猛地坐起身来。
原本熟睡的男人也被惊醒,缓缓地睁开眼睫,晨起时有些雾蒙蒙的漆黑眼眸凝视她片刻后,正要说话,谢柔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
若是被人瞧见她藏个男人就麻烦了。
藏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裴季泽!
这时,帐子外头响起黛黛的声音。
“公主,已经辰时,今儿要给舅姑奉茶。”
舅姑……
谢柔嘉还未反应过来,裴季泽轻轻地拉开她柔软雪白的手,吩咐,“备水。”
外头的黛黛顿了片刻,立刻应了声“是”。
谢柔嘉目瞪口呆地望着裴季泽。
男人的眸光在她雪颈处露出的一截绯红缎带停留一瞬,偏过脸去,喉结微微滚动,嗓音沙哑,“殿下,昨日,我们刚成婚。”
谢柔嘉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昨日是自己大婚之喜。
她见自己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立刻坐直身子,轻咳一声,“驸马怎睡在这儿?”
他缓缓道:“这是微臣的卧房。”
谢柔嘉一时语塞。
因为成婚时间紧迫,谢柔嘉的公主府尚未修葺完,是以婚房暂时定在裴季泽原来所居的
更何况两人昨夜才新婚,自然会睡在一起。
待新婚过后,驸马若是要侍寝,需要等待公主召唤。
谢柔嘉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驸马可以先起身。”
他“嗯”了一声,才掀开大红的衾被,随即又迅速地盖在自己腰腹上,“微臣想待会儿再起来。”
并未察觉到异样的谢柔嘉瞪他,“驸马在这儿,我会睡不着。”
对方闻言,沉静的眸光落在她左边绯红一片的脸颊上。
谢柔嘉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脸,方才就压在他那只结实的手臂上。
昨晚不但睡得着,还一觉到天明。
甚至自己身上都还沾染他身上略微有些苦涩,薄荷都无法遮挡的药香。
两人虽认识十年之久,可一向发乎情,止乎礼。
一想到自己昨夜竟然在他怀里睡了一夜,谢柔嘉的脸颊不可抑制地红了。
她亦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同裴季泽坐在床上讨论谁先起床这个问题。
且一向端方自持的君子竟然有赖床的毛病!
两人正僵持不下,这时黛黛在外头说水已经备好。
谢柔嘉想着如今也睡不了,决定先去沐浴。
她抱着衾被要下床,谁知他却死死拽着不动。
眉目似雪的男人弓着腰腹坐在那儿,一脸淡漠,“微臣有些冷。”
都已经六月的天气,怎会冷?
她正欲说话,眸光落在他左耳耳珠处的咬痕上,顿时愣住。
那牙印分明是女子咬出来的。
她抿着唇盯着他瞧了片刻,起身去沐浴。
待那抹高挑的胭脂色身影出了帐,背后沁出汗的男人掀开衾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瞥了一眼卷在衾被里雪白的元帕上,凝眉沉思片刻,咬破自己的指尖。
血珠子,顿时冒了出来。
谢柔嘉才出帐,就被早已侯在外头的侍女簇拥着去了屏风后。
她原想着裴季泽在屋里,自己在这儿沐浴实在不便,谁知屏风后后却是一道隔门。
穿过隔门,是一间单独的屋子。
才一进去,一股子淡雅的暖香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央则摆放着一个冒着氤氲热气的木桶,里头是用牛奶与玫瑰干花浸泡出来的香汤
服侍的一侍女道:“驸马怕公主不惯,特地将原来的书房打通,供公主在此处更衣沐浴梳妆。”
谢柔嘉环顾四周,见里头的布置倒是极合自己的心意。
想来他为稳固自己的前程,倒是做得尽心尽力。
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替她褪去寝衣,服侍她沐浴。
黛黛见自家公主一大早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问:“公主怎么了?”
谢柔嘉迟疑片刻,问:“他昨晚回来时耳朵上可有牙印?”
“驸马?”黛黛一脸茫然地摇头,“奴婢也不知。”
谢柔嘉蹙眉,“你怎会不知?”
黛黛哪里敢说昨夜驸马大半夜都未归,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见到文鸢入内,如同找到救星一般,“昨夜不是奴婢当值,公主不如问问文鸢姑姑?”
说着将谢柔嘉的话重复一遍。
文鸢想了想,道:“昨夜驸马回来时好好的。”
回来时好好的,那他又不能自己咬自己……
真是她咬的?
谢柔嘉脑子里乱哄哄,“他昨日几时来的?我怎一点印象都无?”
文鸢忙道:“昨夜公主吃醉酒,驸马回来时就一直服侍驸马。”
“是吗?”
想到他耳朵上的牙印,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的少女一时有些理亏,把脸埋进手心里。
也不知自己昨夜有无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泡了约两刻钟的功夫,文鸢提醒,“今日要见舅姑,公主不好去得太迟。”
新婚次日,即便是公主,也理应拜见舅姑。
谢柔嘉只好自浴桶起来。
文鸢忙拿了丝帛上前,正要替她擦拭身子,眸光落在雪颈左侧以及耳后的几抹红痕上,脸不自觉地红了。
难不成昨夜驸马已与公主圆房?
这时一旁的黛黛也瞧见谢柔嘉雪颈处的痕迹,不解,“公主这儿怎么了?”
谢柔嘉随即想起昨夜梦见儿茶咬自己的脖子,伸出指尖摸了摸,“蚊子咬的吧?”
总不可能是裴季泽趁她睡着,偷偷咬的。
“驸马家里的蚊子嘴巴真大。”黛黛啧啧两声,“可要拿脂粉遮一遮?”
谢柔嘉又对镜照了照,“还是擦些药,估计下午就好了。”
一旁的文鸢又有些不肯定两人究竟有没有圆房。
可这会儿也不好询问,赶紧叫侍女们拿了几套衣裳供她挑选。
谢柔嘉来回瞧了一遍,指着一件扶光色齐胸襦裙,“就它吧。”
她其实平日里偏好鲜艳的眼色,这样淡的颜色平日里甚少穿,只是今日要见舅姑,倒也不必太过张扬。
不过她本就肤白,这件柔软淡雅的颜色上身,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盛气凌人的美艳,多了几分娇嫩可爱。
黛黛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谢柔嘉倒也极为满意。
黛黛问:“公主今日想要梳什么发髻?”
又开始犯困的谢柔嘉打了个哈欠,“看着办就行。”
文鸢趁着公主梳妆的功夫,折返回内室。
才入内,就见一鬼鬼祟祟的宫婢正站在床铺前。
正是昨日来送嫁的一名宫女。
昨日送嫁的宫女有许多是临时从各宫抽调上来,好些文鸢都不认识。
她皱眉,“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宫女忙道:“奴婢正在替公主收拾床铺。”
文鸢见她行迹有些可疑,叫来一名宫女给她搜身。直到确定她手脚干净后,将她打发出去。
待人离开后,她掀开衾被,只见床铺上铺陈的雪白丝帕上,有一抹深红的血痕。
梅花似的秾艳。
文鸢愣住。
公主昨夜与驸马真圆房了?
她来不及多想,将元帕搁进一小锦盒内,匆忙出了内室。
谢柔嘉这会儿也已经梳妆完毕。
她正想要询问裴季泽可有起床,就有侍女说驸马已经在外间等候。
谢柔嘉一出浴房,果然瞧见窗前一袭绯袍,长身鹤立的男子。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待瞧清楚她的模样,微微怔住。
谢柔嘉扬起雪白的下巴,“驸马这样瞧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收回视线,向她拱手见礼,“请公主随微臣去见耶娘。”
侯在一旁的锦书连忙推着轮椅上前。
谢柔嘉见他竟这样顶着耳朵上的齿痕出门,忍不住叫住他,“驸马就这样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公主可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谢柔嘉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旁人见到他耳朵上的咬痕,会以为她这个骄纵跋扈的公主,昨夜对他这个病弱驸马强行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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