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文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已经到了蓬莱宫门口,再想给自家公主补妆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公主,驸马已经牵着有些不情愿的公主入紫宸殿。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去,谁知一宫人自紫宸殿内出来,与她装了个满怀。

那宫女忙致歉。

文鸢定睛一瞧,发现竟然是正是那日鬼鬼祟祟站在床边的那一个。

她原本以为是江贵妃派来的人,不曾想竟然是陛下宫里的人!

陛下跟前服侍的宫女怎会抽调去裴家帮忙?

文鸢想起她那日的举动,心中震惊不已。

那日,她是在确认公主是否与驸马圆房!

可这世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格外地关注自己女儿是否圆房这个问题?

紫宸殿内。

谢柔嘉觉得父亲今日看待自己的眸光很是奇怪。

很温和,很慈爱。甚至里头好似还有一些愧疚。

父亲怎会对她觉得愧疚?

她正疑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时,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天子十分温和地问道:“柔嘉可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只要柔嘉想要,为父都会想法子办来给你。”

谢柔嘉整个人怔住。

她自记事以来,父亲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也从未唤过自己的名字,都是称谓封号,十分地生疏冷漠。

更不用说用这样温和慈爱的眼神,与这样温和的口气与自己说话。

有些惶然无措的少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与哥哥。

他们并未因为父亲的话而动容,看向她的眼神既心疼又无奈。

也对,母亲与哥哥一向知晓父亲不爱她,乍然如此,也只当是他装模作样。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爱演戏。

父亲如此,裴季泽亦是如此。

她又忍不住觑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季泽。

打从一入殿,他眉宇间就似笼着愁雾,与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故意装作待她体贴入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是见她未开口,父亲又道:“你与驸马已经成婚,想来驸马也很想与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朕特许驸马的族人暂时留在长安。柔嘉,你觉得好不好?”

不待谢柔嘉回答,他又看向裴季泽,声音十分严厉,“朕愿意暂时留你父母在长安,全然是看在柔嘉的份上。朕将自己的女儿好好地托付给你,你务必要好好待她,否则朕必定要找你好好算账!”

裴季泽谢恩后,一脸郑重,“微臣定不负圣人所托!”

竟不是错觉!

从未被自己的父亲爱过的少女嘴巴张了张,眼里涌起热意。

他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笑道:“公主府可去瞧过?若是不满意一定要记得同为父说。”

谢柔嘉将眼底的泪意憋回去,哽着嗓子道了一声“好”。

这日晌午,天子难得留在皇宫宫中用晌午饭。

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同自己的父亲同卓用饭的谢柔嘉,吃饭时拿眼睛偷偷觑着自己的父亲,总觉得十分不真实。

就像是在做梦。

这个画面她曾经梦到过无数次。可每一回醒来,父亲还是那样讨厌自己的父亲,从不曾对她笑过。

可今日直到送父亲离开,都是那副慈爱的模样,甚至还叫她有空多入宫瞧一瞧他。

很想讨厌他的谢柔嘉却不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

饭后,天子领着自己的儿子与女婿离开,谢柔嘉则留下来裴自己的母亲嫂嫂侄子说话。

她正想要问问母亲,谁知母亲望着她一副要哭的模样。

谢柔嘉见状,想起席间她对父亲很是冷淡,忙错开话题,说起上回裴夫人见到帕子后很高兴一事。

母亲这才好些,殷切嘱咐,“你如今已经嫁人,万不可像从前那般骄纵任性。”

谢柔嘉怎么说怎么好,却在她瞧不见时,朝一旁的嫂嫂侄子做鬼脸。

嫂嫂被她逗笑,反倒是不足四岁的侄儿谢允板着一张小脸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跟哥哥从前训她时一模一样。

谢柔嘉实在是爱极他这副模样,“啪唧”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谢允的脸倏地红了,急道:“姑母怎可如此,简直是不知羞!”

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谢允有些犯困,就被自己的母亲带回去午睡。

待她母子二人离开后,皇后屏退左右,问:“你老实同阿娘说,你究竟有没有同阿泽圆房?”

谢柔嘉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问这个,白皙的脸颊浮上一抹红晕。

她摇摇头。

早就有所猜测的皇后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这时外头有人来报:驸马正在外头。

皇后忙叫人将裴季泽请进来。

裴季泽见过礼后,三人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见天天色不早,实在不便留客,道:“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回去吧。”顿了顿,眸光落在裴季泽身上,道:“你二人年纪也都不小,要早些要个孩子。”

谢柔嘉心想,自己都要与他私下和离,谁要与他生孩子。

谁知一抬眼,见裴季泽正望着自己,立刻垂下眼睫。

裴季泽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地应了声“好”。

皇后一时也猜不透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殷勤嘱咐自己的女儿几句后,亲自将他夫妻二人送出去。

直到他二人消失在长街,忍了一日的皇后眼泪夺眶而出,一言不发地回了宫殿。

陪嫁侍女赵姑姑忙遣散宫内服侍的宫人,劝道:“咱们的公主如今过得很好,殿下别难过,”

皇后哽咽,“我方才瞧见她在紫宸殿时,不过因为那个男人一句关心的话就红了眼睛。

“她并不晓得自己的父亲用怎样恶毒的心思来揣测她。”

“明若,我好恨!恨我当年瞎了眼,挑来挑去,挑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她掩面痛哭,“我可怜的女儿,她究竟做错什么!”

“奴婢都明白!”赵姑姑将恸哭的皇后抱进怀里,哽咽,“可是咱们的公主至少从今日开始,会很幸福对吗?”

“其实有时候什么都不知,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公主那样骄傲的性子,若是一旦知晓,会要了她的命。”

“无论驸马是否曾辜负过公主,至少在这件事上,驸马做得极好。”

“你说得对,”皇后拿帕子拭泪,“可他二人都不曾圆房。难不成在他心里,也以为柔柔是他叔父的女儿?”

“这,”赵姑姑也说不好,“兴许是驸马腿不好?”

皇后想了想,道:“你去库房多挑些补药送过去。”

“阿嚏!”

马车里,谢柔嘉一连打了四个喷嚏。

裴季泽递给她一块帕子后,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鼻头有些微红的谢柔嘉抿了一口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有没有觉得,我父亲今日待我格外好?”

像是心情极好的男人眉眼舒展,问:“那殿下心里高兴吗?”

谢柔嘉捧着茶盏垂睫不语,一滴泪“啪”地砸进淡黄的茶水里,泛起一波涟漪。

裴季泽从她手里拿过茶盏搁在矮几上。

“我知晓我很没出息,他同我说一句好话,我就忍不住想要原谅他所有的不好。”

眼圈泛红的少女把脸埋进手心里,削瘦的肩膀微微耸动。

越来越多的泪水自她指缝间溢出来,濡湿了她洁白的手指。

她哭得无声无息,身旁的男人眼尾洇出一抹薄红,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

直到怀中的少女哭够了,一把推开他,哽咽,“谁准你抱我!”

他也不恼,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莫要把我当作阿念来哄!”

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的少女避开他的手,“我同你做不成夫妻,也不会做你妹妹!”

他面色骤变,盯着她一言不发。

谢柔嘉被他的眼神瞧得心慌,偏过脸,“驸马这样瞧我做什么?”

他收回视线,嗓音沙哑,“微臣自己有妹妹,无需殿下做妹妹。”

谢柔嘉轻哼,“驸马明白就好!”

裴季泽沉默半晌,道:“我恐怕很快要离开长安,回苏州老家。”

谢柔嘉诧异:“为何要回老家?”

“殿下先别着急。”他把一杯茶递到她手上。

“你回你的,”她抿了一口茶,“关本宫和事!”

他神色一僵,抿唇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缓缓道:“原本成婚后就要回去祭祖,再加上黄河水患,苏州府君因督办不利,以至于死了无数百姓,陛下命我暂待苏州府君一职。”

他是太子宾客,属太子哥哥门下,父亲如今竟然要外放他去江南道?

“太子哥哥可知?”

谢柔嘉打量他片刻,眉尖微蹙,“驸马如今究竟是谁的人?”

正在吃茶的男人闻言,瞥了她一眼。

一对含情眼里像是含着骚情似的,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谢柔嘉不知为何觉得他在勾引自己,瞪他,“驸马这样瞧我做什么?”

他收回视线,正欲说话,马车顶突然传来“砰”一声响。

马儿受惊,猛地掀起前蹄。

车厢晃动,一时没有坐稳的谢柔嘉倒向左侧车壁。

幸好裴季泽眼疾手快,把自己的手给她做了肉垫。

谢柔嘉无事,他雪白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大片。

浑然没有在意的男人轻轻地揉着谢柔嘉的头,语气难掩关切,“可有碰着哪里?”

谢柔嘉正要说话,外头不知有谁惊呼,“是金珠!”

她冷笑,“本宫倒要瞧瞧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着从马车内的暗格里摸出一把黄金打造的精致弹弓,一把推开窗户。

抬头望去,见对面茶楼二楼的栏杆上坐着两个生得极漂亮的男子。

年纪略大些,看起来桀骜不驯的青年一袭青绿色衣袍,满头发丝编成辫子,用发冠固定在头顶。

另外一个是未及弱冠,一袭紫袍的漂亮少年。

两人手里拿着一把黄金制成的弹弓,晃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楼下来往的行人偶尔抬起头,见他二人手里的弹弓正瞄准自己,吓得抱头就跑。

谢柔嘉愣了一下,蕴含着怒意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待放置好金珠后,她微眯着左眼瞄准紫袍少年的脸。

只听“当”一声响,那粒金珠贴着他白皙的脸颊而过,击穿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紫袍少年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谢柔嘉面前。

他弯着一双又乖又暖的眼睛,左眼角下的泪痣生得极其勾人。

“公主姐姐,好久不见!”

说这话时,少年挑衅似地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裴季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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