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谋在我指掌间、人如寒潭、心似深渊

拿着老娘给的银子,出门后照着新得的记忆,沈渊一路向江都县方向走去。

等到了捕快班房,沈渊找到了江都县捕头石勇。

这位石捕头是他老爹沈玉亭的朋友,三十多岁,身材魁伟体格健硕,红脸膛上透着憨厚正直。

听说沈渊要见他爹,石捕头坚决不肯收下沈渊塞过来的银子。他一边领着沈渊往大牢走,一边低声说道:

“老沈和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你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次他吃了官司,我别的忙帮不上,让你们父子俩见一面好歹还行!”

“进去后别聊太久,过一会儿就出来……”沈渊一路随着石勇刚出了捕快班房,刚到县牢的门口,却猛然停了下来!

此时有一个人从大牢里出来,正好和石勇他们两个人走了个对脸。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此人是个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两撇狗油胡子。

石勇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赶忙拱手叫了一句“黄师爷”,旁边的沈渊一听石勇的称呼就知道要糟!

所谓师爷,衙门里并没有这样的职务,他们是由县令自己带来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他们的私人幕僚。

通常在大明,每个县令上任的时候都要带两个师爷。一个刑名师爷负责帮助县官断案,另一个钱谷师爷负责帐目。有的还要带上一个文案师爷,专门负责撰写公文。

实际上这是因为靠科举途径上来的官员,完全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上任时才要带几个助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师爷的地位并不低,完全不是后世影视剧那样,撅着屁股给县令大人扇着扇子,一溜小跑的模样。

他们有专门的院子,县令有什么难处要去登门请教,平日里也要以礼相待。

所以现在沈渊知道面前这个姓黄的,不管是哪个操蛋县令的师爷,都是自己的大敌!

“这谁啊?”黄师爷见了沈渊,皱着眉问道。

“沈玉亭的儿子,过来探监”石捕头连忙回话。

“胡闹!不许进去!”狗油胡黄师爷脸色立刻一寒,厉声说道:“案情尚未查明,人犯还没招供,现在是探监还是串供?让他快滚!”

说完这位黄师爷用阴骘的眼神瞄了一眼沈渊,脸上那股厌恶,就像他刚刚踩爆了一条蛆一样。

这下可坏了!这时沈渊的头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

他如果见不到爹,就很难了解到案情的关键。那他就是两眼一抹黑,还怎么救人?

或许石捕头会知道些内情,但是未必有多深入……我得套套那个狗油胡黄师爷的话!

于是沈渊不动声色道:“既然还没定罪,我爹就算不上案犯。万一要是审案后证明我爹没有犯案,你们还要在衙门里一起共事对不对?”

“黄师爷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还要在这个江都县里待上两三年吧?所谓来日方长……”

“你敢威胁我?”这位狗油胡师爷显然也不是善茬儿,立刻听出了沈渊话里暗藏的锋芒,当即就勃然大怒!

“我们刘县尊在京里树大根深,他老师的名号说出来能吓死你!就凭你一个小吏之子也敢口出狂言?滚出去!”

“嗯?”听见这话,沈渊就是心中一动!

这时的石捕头生怕黄师爷盛怒之余,再编个理由为难沈渊,于是连忙推着沈渊往外走。

“树大根深……哼!”沈渊的嘴里喃喃自语,随着石捕头一起到了县衙大门外。

“贤侄,你看这事儿弄的!”这次石捕头没能帮沈渊见到沈玉亭,他一脸愧疚的想宽慰沈渊几句。却被沈渊拉着走到了路边的树荫下。

“石叔,既然见不到我爹,我就得问问您了。”这时的沈渊拉着石捕头,求他把知道的内情都告诉自己。

这时的石捕头正觉得自己对不住这孩子,于是就拣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

原来扬州因为处在大运河中段,连接着京师与江南,处于水陆交通的枢纽,所以才会如此富庶繁华。

与此同时,盐务、河工、运河这三大繁难的政务,扬州也是一样不缺。

去年冬季,江都县开始治理河道,修的是和大运河交叉而过的淮河,负责工程的是扬州一带的“桩会”。

这“桩会”是由祖辈修建河堤的河工民夫组成,在扬州有一千多人。他们聚在一起,多少也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

桩会的首领叫焦六爷,会里的河工都服他,他也负责出面和官府沟通修河的工期和价钱。

听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这个所谓的桩会,和他前世承揽工程的施工队差不多,那么焦六爷就是个包工头儿了。

之后石捕头接着说道:“今年春季那段河堤修完后,焦六就把他垫付的石料钱连同人工费一共四万两银子,拿到衙门来要钱。”

“但是县里的银子不够,于是就需要一个人签下这笔欠款单子,过后等有了钱再给。”

“咱们江都县令唐利大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任了。所以他就让你爹签下了这笔账,说是过后自然会由新任县令接下账款。”

“那些桩会的民夫要是拿不到银子吃饭,说不定会饿死多少。要不是他们首领焦六苦苦哀求,你爹也未必就能一脚踩进这滩泥里……”

“……之后河堤就冲没了是吧?”听到这里,沈渊随即接口问道。

“没错!”石捕头皱眉道:“夏汛一来,修好的河堤被冲得啥也没剩!”

“那位新来的刘征刘县令……刚才的黄师爷就是他的人。刘县令担心今年夏天淮河发水,一旦江都县受灾,就会影响他的官声。”

“咱们大明的官儿每年一小查,三年一大查,上级都会给下属作一份治理能力的评价,称之为“磨堪”。刘征县令生怕水患影响他的磨堪成绩,所以他死活不肯认下这笔账!”

“而且唐利县令也要离任了,自然更是不愿意节外生枝。他们两个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吃下这只死老鼠……”

“所以他们索性就联手赖账,就说压根儿没修过这段河堤,对不对?”听石捕头到这里,沈渊淡淡说道:“到时唐县令一拍屁股走了,后边天塌了都跟他没关系。”

“而在新任刘征县令这里,即便夏季发了大水,也是因为那段淮河“没有”河堤。所以他不但没责任,还能上报朝廷再批下一笔修堤银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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