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手脚麻利的接过孩子,福身道谢:“谢二少爷的赏,那奴婢先下去了。”
男子脸上的笑意正浓,退了一步,望着奶妈怀里的女婴,恋恋不舍道:“嗯,去吧。”
待奶妈背影走远了,男子抬脚进了屋子,迎面碰见一位婢女,他嘴角含笑,轻道:“二少奶奶睡下了?”
“是……二少奶奶,睡下了。”婢女吞吞吐吐,眼神有些躲闪。
男子见此,不由得眉头微拧起了疑心。
他挥挥手:“不要声张,下去吧。”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夫人,不想见他的时候说的都是这句托词。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换一个。
婢女缩缩脖子,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主子,孩子都生了。您多少还是收收心吧……”内室床边,蹲着一个粉衣的背影,正苦口婆心的劝着。
妇人双眼呆滞,望着床顶淡青色的帐子,沉默不语。
“主子,三小姐是无辜的啊!”粉衣丫鬟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哭音。
男子立在门口,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他忆起成亲时,他掀起盖头后,见到的是面无悲喜的一张脸。
她说:“我有了身子,还请二少爷体谅。”从那以后,一个南苑一个北苑,两间房睡着两个夫妻。
八个月后,尚书府摆了四桌喜酒。
对外,全京城都知道尚书府二公子的大千金,不是足月出生的,打娘胎出来后底子就比别人弱一些。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孩子出生,他从未抱过那个孩子。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夫人根本不允许他碰那个孩子,更是连面都少见。
成婚三年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夫人忽然推开了他的门。
他以为,他夫人是想通了。
“萱儿,我累了……”许久,妇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闻言,床边那个粉衣的丫鬟,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主子,您先睡会吧。”当即转身,准备离开。
“把那药给奶妈送去。”妇人转身,朝床内翻了个身,吩咐了一句。
萱儿闻言,脚下一顿一脸震惊的立在那,她转身望着妇人的背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主子,三小姐刚刚出生。”这药吃了,便再也不能断了。
“什么药?”男子一声冷喝,一双脚跨入内室,满面怒容的望着床上那个背影。
萱儿转过脸愣了愣,喃喃道:“二……少爷。”这下糟了!
“你都听见了?那今日我们便把话说明白好了。”妇人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靠在床栏,转过脸望着站在那,怒不可遏的男子。
安遂之,天朝礼部尚书次子。
她的夫君,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一个男人。
“你想说什么?”安遂之瞪着一双眼,先前看见孩子的喜悦,荡然无存。
妇人叹了口气,望着他脚边跪着的萱儿:“你先下去,把门带上。”这样也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摆到明面上,倒省得她再虚与委蛇。
萱儿应声道“是”,爬起身对安遂之福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妇人抬手,指了指床边一把椅子:“坐吧,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以后,或许也没有以后了……
许是刚刚生产,妇人感觉既疲惫,身体也有些虚弱不堪。
一身的棉质衣裤,吸足了汗冰冰凉的贴在身上。
安遂之闻言,脚下迈出几步,坐在那把椅子上冷眼瞧着一脸苍白,几乎毫无血色的霁寒绮。
成婚五年来,他自问对得起一个为人夫的责任。
许些事情,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过问。府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个二少奶奶沉默寡言。母亲与父亲那边,也不用她贴身侍奉。
他不懂,到底那里亏待了她?
时时他凝望着面前这个人,总觉得人在眼前,心却如天上的浮云。他百般想讨她一笑,却从未真正见她展露过一次笑颜。
“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妇人抬手,揉了揉额角。强自提着精神,话在嘴边,又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安遂之眉头一动,有些心疼她。
片刻,妇人缓缓抬起头,望着椅子上一脸沉默的安遂之,牵强的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意:“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安遂之默然,她对不起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那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妇人动了动身子,恍然大悟道:“哦,那药。是我从霁朝带来的。”说起来,她当初从霁朝带了多少东西来着?
“什么药?为什么要给孩子吃?”安遂之步步紧逼,大有不问清楚,决不罢休的架势。
妇人仔细想了想,回道:“毒药,长期的。”
安遂之拍案而起,指着霁寒绮咆哮道:“霁寒绮,那还是个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给刚出生的孩子喂毒药,你还配为人母吗?”
霁寒绮闻言,转过头抬眼看着他立在床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额前青筋暴露无遗,一张脸充满了血色,像极了蒸熟的螃蟹。
“是我去找你的,孩子也是我生的。”她若是不愿意,这个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况论喂毒药了。
“霁寒绮!!!那也是我的孩子!”她要不想生,他这辈子都不会跨进她门槛半步,她也不用受这份罪。更犯不着受累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喂毒药。
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在这一刻全破灭了。
思及至此,安遂之热泪盈眶。
“我安家,我安遂之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他若早知当初,那晚他说什么都不会动她一下。
霁寒绮一声讪笑,反问道:“安遂之,你真的不知道你错在哪么?”
安遂之闻之一愣,脚下退了一步。他有什么错?他此生最大的错便是娶她进门,便是极尽所能的讨她欢心,只因为那是他的妻。
那年,霁朝与天朝联姻。
霁朝公主不远千里,坐着马车行了一个月的路程。
马车进京那一天,他坐在二层酒楼一角,望着楼下道路两旁乌泱泱的人流。他们都在说,那是霁朝最美的一位公主。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公主最终会嫁给皇上。
一个月后,霁寒绮一身大红嫁衣,八抬大轿抬进了尚书府的大门。
婚礼一切从简,这是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