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听到此处,阿璃忽然有些大彻大悟,暗道:原这世上有一种情,名为可念不可说。

从前她以为。

两人若是两心同,自当明明白白的当面说清楚,若一方不肯张口去说,他人未必得已明了。

故此,兴许原本登对的两人,便要如此这般生生错过了去。

可她活到今日,对“情”这一字参悟颇浅,未曾想到此事原便形同隔纱,不论是哪一方动了心思,另一个都是心知肚明的。

再者,他二人对此闭口不谈,却仍旧形影不离的同在一处,足见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只求得过且过。

却没想到,突然在此时阿璃跳了出来。

将那层原本形同虚设的轻纱,毫不犹豫的在众人面前撕扯开来,令他们羞于启齿的情愫,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筠竹深知,阿璃并非有心如此,此番见着她面上懊恼和愧疚的模样,亦不由得于心不忍,只得宽慰着劝了句:“事已至此,说出的话便等同泼出去的水,横竖迟早有这一天,好在此事仅在咱们几人面前说开了来……”

话说一半,她嘴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阿璃自晃神中抬起头来,望着她面上迟疑的神色,下意识心中微微一紧,追问道:“可是你又想到了什么?”

筠竹面上犹豫了几番,只得勉为其难的回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倘若你这番话是对外人所讲,依着扉颜的性子,他尚可不正经的囫囵过去。”

可如今面对的是他们,这谎便是想扯起来,怕是也难。

正因为此,扉颜自觉无颜再见众人,才会撇下同样身处尴尬的绎轩,最终选择不辞而别。

闻言,阿璃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见她默默垂着脑袋,坐在床前翻来覆去的想,或许自己该去与绎轩和扉颜赔个罪,又或者再找个聚作一团的时候,假意称自己只是喝醉了酒?

想到此处,筠竹亦感觉自己头疼的紧,遂转过身顺势坐在阿璃身侧,遥遥望着矮桌上那盏烛台,若有所思。

当夜,筠竹宿在阿璃住处。

一整晚,她数次自睡梦中惊醒,睁眼见着阿璃蜷缩在薄被中浑身发抖,连在睡梦中亦十分不安稳,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什么,于是侧耳上前倾听了片刻,方才听出她口中不断念着“对不住”三个字。

直到天边放亮,才见着阿璃沉稳着睡了过去。

方才过了辰时,妙言照例领着身后两位侍女,鱼贯而入自洞口走了进来,送来了梳洗用的热水和早饭。

筠竹这一夜没睡好,身乏体重头昏脑涨,得听见有脚步进了洞口,方才顶着一双黑眼圈爬起了身,两手撑着身前冲妙言轻声问了句:“清扬在何处?”

昨夜她恐阿璃一人胡思乱想,未敢留她一人在此,又担心后山的势态,两人秉烛熬到深夜,直到见着阿璃困得坐不住,适才照应着她睡下,

妙言方才搁下手中端着的饭菜,闻声便转过身应道:“刚过卯时,君主已独身离开了青丘,临行前吩咐了奴婢说,筠竹与阿璃姑娘宿在此处,要我迟些再来侍奉。”

至此,筠竹暗暗点了点头,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转脸望着睡在里侧的阿璃,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顺势将被子往她身前掩了一掩,这才转身朝墙角搁在木架上的水盆前走去,继而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声:“可还有留了什么话?”

妙言面上微微一怔,愣了片刻适才反应过来,微微低了低头顶张口接道:“再没有了……”

说完,她侧目挥手令那两位侍女退下。

待两位侍女退出洞口。

妙言这才缓步走至筠竹身后,见她刚刚好洗过了脸直起腰来,于是先一步伸手取下搭在木架的手巾,顺势递上前去压低嗓音问道:“奴婢一早起来便听闻,道君主在昨夜后山的宴席上动了手,那巡夜的门人见着后山有动静,只是碍于君主先前的吩咐未敢凑上前去。”

听到此处,筠竹半直起的腰身顿了一顿,面上一滴一滴落着水滴,砸落在面前的水盆激起一圈圈涟漪,方才伸手去探向那挂着手巾的木架,手下却扑了个空。

待她侧目望向身后,见着妙言手中恭敬的地着手巾,只得沉默的接了过去,脸上不动声色道:“你还听了些什么?”

“这……”妙言面上有所犹豫,下意识回头朝床上望了一眼,见着阿璃还在睡梦之中,适才转过脸低了低头顶,再将声音压低三分回道:“有人道:是阿璃姑娘自众人前失言,暗指扉颜上神与魔王之间不清不楚。”

筠竹擦过面上的水,沉沉吐出一口气来,心事重重的将那手巾搭在了水盆旁,转身望向妙言叹道:“这话既是传到你耳朵里,整座青丘怕是无人不知了罢?”

闻言,妙言面上顿时一紧,急声辩解道:“奴婢已然呵斥过她们,不许叫此事再往外传,只是君主那边……”

筠竹眉头微微一拧,冷眉望着面前的妙言,顿时恍然大悟。

整座青丘,不论传谁的是非皆可,唯独谈及到阿璃的事,传到清扬的耳朵里,这事想要过去怕是也难。

想来。

妙言是极清楚这个中厉害,所以才求到了筠竹的面前,盼着她能帮忙说情,亦或是想个解救的法子。

如若不然。

凡听过此事的人,必得人人失了一双耳朵,那谈及此事的人,更是非得赔上一条性命不可!

事关阿璃,和扉颜声誉。

她相信清扬必定做得出。

“秋怡何在?”筠竹面上微微一沉,忽然张口问道。

妙言一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秋怡,面上带着惊讶抬起头来,应了句:“前两日,秋怡姐姐便已动身,替君主去巡视五荒之地,最快该是明日才能回来,您找她有急事?”

至此,筠竹这才忆起,自东荒之地那场劫难后,清扬便格外关切五荒形势。

是以特安排在秋怡在入冬前,亲自前往五荒之地探查。

她原以为,昨夜这事既敢传了出去,必是秋怡看管不力所致,倘若认真计较下来,也该是她来求自己,怎会轮到妙言开口?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