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将摘来的采药在口中嚼碎,轻轻解开亦心肩头的包砸,将草药从嘴里吐出来,敷到那半寸宽的伤口处,再重新包了起来。
待她转过脸时,见着沉霜正静静的坐在一旁望着自己,不由得愣了愣,轻声说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先睡会吧?”
沉霜缓缓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裹了裹紧,怅然道:“睡不着……你知道么,今日晨起时,我见着阿娘将秋天里晒的野菜泡上了水。”
话说一半,她突然苦笑一声,继而说道:“平日里,我最不喜吃野菜,原想着今晚阿娘若是端上桌来,我便宁可饿着肚子,也绝不吃一口。”
谁曾想,从今往后阿娘的音容相貌,还有她做的饭菜,都将成为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思及至此,沉霜眼眶落下一行泪来,面上一片哀恸。
青桃面上一顿,不禁有些被感染似的,一脸伤情道:“其实,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我生来便长的普通,脸上还带着这么大的胎记,无论身处何方总有人笑话,过去有阿爹阿娘照顾我,日子过得倒还尚可,可是自从他们走了以后,我直觉着天仿佛都塌了一般。”
爹娘,是在世上最疼自己的人。
他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过去总显得那么平凡和普通,甚至有时会令人厌倦。
直到有一日,最疼你、想你、念你的人故去。
你才会忆起,那些不曾不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过去,是多么的珍贵。
沉霜暗暗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应道:“是啊。”话音刚落,她面上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的自眼中夺眶而出。
她唯恐自己落泪的模样,引得那些孩子发觉,当即埋首在双臂之间,惟有肩头偶尔传来轻微的抖动,透漏出她正在哭泣。
突然,一道充满杀意的声音,在溶洞中悄然响起:“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送你们去一家团聚。”
几乎在瞬间,青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净。
沉霜在听见那道声音后,哭泣骤然一停,满脸泪痕的抬起脸朝前方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眼前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两手中握着双剑,正一步步朝前走来。
不知为何,她愣了一愣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抹去下颌挂着的泪水,迅速站起身将青桃往身后拽了一把。
七刹见她年纪不大,但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出现,表现的却如此镇定自若,不由得好奇问了句:“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发现这里,只是没想到这样快。”沉霜一脸平静道。
就在这时,孩子间不知谁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声音虽不算太大,但在一旁昏昏欲睡,阖眼浅眠的其他孩子,瞬间被这声音惊醒。
一时间,安静的溶洞哭声震耳欲聋。
七刹被这哭成吵得头疼,握着双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脚下朝前迈出一步。
昏迷许久的亦心,终于在此时被吵醒来,方才睁开眼睛便见着一声杀气,双手持剑的黑衣男子,正冲沉霜面前逼近,当即奋不顾身的提剑而上。
“快走!!!”亦心横剑挡在身前,头也不回的喝了声。
下一刻,沉霜面上闪过瞬间的犹豫,望着那亦心的背影深深望了一眼,最后转身拉起青桃的胳膊,将那些哭作一团的孩子催促着,自溶洞深处跑去。
溶洞深处,前方已无路可走,却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却暗藏着逃出这里的唯一出口。
沉霜努力让自己冷静,叫青桃带着孩子们跳下池中,自己最后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转身跳入水池下。
眼下正值初冬之时,虽然溶洞内的水不算寒冷,但当他们从水池中逃出去后,湿漉漉的衣裳贴在全身,从头到脚散发着微薄的雾气,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青桃与沉霜不敢耽搁,当即施法将孩子们的衣裳烘干,最后才顾得上自己。
接着,沉霜抬眼打量了四周,朝远处一座山头指了指,说道:“如今,我们只有去那躲着了。”
青桃朝湖中望了望,急声道:“心姨怎么办?”
沉霜张口半晌,却是没发出一声来,最后弯腰伸手牵起面前两个孩子的手,轻声道:“走吧。”
溶洞内,在亦心倒下身时,七刹双剑自她身体里拔出,带出一道鲜血喷了出来,她两眼望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身体随着鲜血流失,渐渐有些发冷。
七刹垂眼,望着那女子已是连动根手指都不能,无声的叹出一口气来。
杀她并非自己本意。
时至今日,他也不懂为何梼杌性情突然大变。
似乎自重阳那一日,梼杌设宴款待“清扬”,没能借此寻到“乾坤宝镜”、“伏羲琴”、“盘古斧”三样宝物。
之后,他独身一人离开魔宫去见了尊上,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这些年,梼杌常常把自己关在“长生殿”,即便到了夜间,“长生殿”内依旧不点灯燃烛,甚至连自己都很少见面。
就连数此次攻上涂山,都是两日前临时下令。
细细想来,这些年梼杌的行为和做法,当与过去截然相反。
过去,梼杌对涂山和青丘诸多避让,连带着清扬那一圈人,虽然表面上对他们喊打喊杀,最后皆以不了了之收场。
可是眼下,这又算什么?
想到这,七刹蹲下身对亦心怅然道:“要怨,便怨你生在涂山。”
这时,亦心最后一口气吐出,头顶轻轻一歪瞬间变回了狐狸真身,两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七刹站起身,望着那狐狸最后看了一眼,迈开脚朝前方追去,来到那口水池面前时,望着四周再无任何出路,目光落在那池水底。
片刻后,水池激起一个水花,黑色的人影没入其中,迅速朝水池深处潜了下去。
许是因着在溶洞的缘故,七刹竟意外的觉着这水温刚刚好,随着下沉池底后周围光线越来越暗,他几乎要靠着摸索才顺着水流方向,游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