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扉颜口中的鼾声骤然一停,那双眼睛“唰”的一下睁开了来,待他稍稍定了定神,方才确定那一声轻笑不是发梦,于是沉着一张脸缓缓坐起了身,不去抬眼看他面上的神色,反而明知故问道:“你来做什么?”
清扬没有接话,转身走至墙边挑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坛,再折回扉颜的面前,就地盘腿坐了下去,抬手轻轻一掌拍开那用于封坛的红泥,接着拆去坛口捆绑的红绳和红布,继而凑在鼻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赞道:“嗯……酒不错,怪不得你藏在此处不愿回去。”
闻言,扉颜当即觉着那股按捺在心底的火,“腾”的烧到了头顶,当即瞪着瞠目欲裂的眼睛,冲清扬嚷声反问道:“我不愿回去?”
想他堂堂天界上神,弄到如斯境地,有家而不能归。
倒成了别人口中,自己乐不思蜀,悠哉乐哉的蜷缩在这屁大的酒肆之中,为了便是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
清扬听出,他这一腔愤慨之意,面上带着一抹歉意轻声道:“诚然如阿璃所言,你与绎轩之间的感情,在众人眼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且她也是酒后失言,并未真心想要你二人难堪。”
谁知,扉颜竟突然冷笑一声,张口便是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我是不是还得同你们道句谢,劳诸位憋在心里如此之久,怕是闷坏了吧?”
听到此处,清扬的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了,只见他眉头微微拧起,望着一脸讽刺的扉颜,心头渐渐有些火气。
一时间,酒窖内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扉颜见他面上隐隐有些愠怒,不知怎么竟心情大好,反而不甘示弱的回望过去,大有挑衅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跟清扬痛痛快快打一顿。
将心底长久的憋闷,紧紧的攥在拳头里,朝着那张一贯镇定而自若的脸上挥过去。
他又不是自己。
凭什么三言两语,就想要得到别人释怀?
倘若有一日,阿璃令他陷入众矢之的,成为他身上最痛且最伤的那根刺,自己倒要好好看看,这个人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镇定自若。
最终,清扬放弃了。
他深知此番想要说服扉颜,几乎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为今之计只有等他真的放下,亦或是从此后大家天各一方老死不相见。
清扬暗暗点了点头,将手中那坛酒递扬至半空,仰脖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冷冽的酒,自口鼻猛地灌入,顿时呛得他眼角湿润。
直到一坛酒见了底,他反手便将那空酒坛抛了出去,酒坛砸在墙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继而化作形状不一的瓷片,孤零零的躺在墙根没了动静。
紧接着,他深深望了一眼扉颜,淡然道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直到清扬的背影消失。
扉颜尚且久久回不过神,他望着那扇没有被带上的木门,瞧见屋外投向门内昏暗的天色,然而当这束光照进这间逼ze狭小的酒窖时,竟显得出奇的亮堂。
不得不说。
他忽然又些向往,能站起身走出这间困住自己的屋子,因为他待在此处实在太久,久到已经快记不得风有多轻,想不起雨有多凉。
这三个多月来,无论扉颜喝空多少坛酒,那张脸和所经历的种种,却始终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反倒是酒量长进了不少。
他不禁想。
倘若有些事,注定了将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底,不论自己如何想要避都逃不开忘不掉,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却还是走不出心底的围城,那便无须再逃。
不妨留下那些曾经,如影相随的陪伴自己一生,也可令他在此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有所值得的追忆。
另一边,涂山。
秋菡一双手,十指尖尖处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沾着深浅不一的褐色血痂,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努力的向上伸出胳膊,将手中那本竹简塞入书架最上层处。
这三个月来,她日夜吃住皆在书苑。
紧赶慢赶。
终于在今日,整理完书苑中最后一层书架上的竹简,这才扶着脚下踩着的六层木梯,颤颤巍巍的走了下来。
待她双脚落地,整个人才捂着心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紧接着,秋菡一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案上,那本看上去尘封已久,却由封印符保护完好无损的一本竹简,继而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略显诡异的笑容。
翌日清晨,她面上端着惶恐不安,早早跪在了金汐的面前,恭敬的深深伏身一拜,将那本厚重的卷轴高举过头顶。
至此,金汐一脸的不明所以,目光停在她手中捧着的竹简,幽幽出言问道:“这是什么?”
“奴婢不敢拆封,并不知这里面写了什么,只是识得上面盖着涂山君主的印,想来是从前的君主留下的,却无故出现在书苑这种地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特来问君主示下。”
闻言,沉霜缓步上前,顺势接过她手中的竹简,转身朝金汐面前走了上去,轻声道:“历来和涂山君主有关的东西,向来都存放在这山上,或许是哪位君主打开来看过后,觉着暂时用不着,便交给旁人移去了书苑,君主您不妨打开来看看,倘若其中内容确实无关紧要,再重新送去书苑便是。”
金汐方才抬起手,顺势自她手中接过这卷沉甸甸的卷轴,忽而听见这番话,不禁微微侧目觑了一眼沉霜,面上隐隐有几分不快,遂张口低声叱道:“你这孩子,当咱们涂山君主的印是随意盖的么?”
听了这话,沉霜当即面色一紧垂下头,歉声道了句:“奴婢失言,还望君主原谅沉霜……”
涂山君主的印,向来非至关重大的事不用。
如今她手中这本年代久远的竹简,只看其上面的封印,重重叠叠下了不少于六层,这封了拆拆了封下来,不知经了几多人的手,只就这最近拆封的痕迹来看,至少也有四五千年了。
金汐不禁好奇心大盛,惊诧这卷竹简内书着怎样的内容,竟如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