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初瑶来到水池前,正好碰见那自宫内走出的栾城,她脚下步子缓缓慢了下来,张口出声道:“这段时日,多谢你替我照看女娲宫。”
栾城手中提着半桶水,方才迈过门槛,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当即一愣抬起头来,见着初瑶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正凝眸望着自己。
他顺势望了一眼初瑶身后,见着那女子面相十分陌生,遂弯下腰将手中水桶搁在门口,抬手作揖低头出声唤道:“见过女娲后人。”
“不必多礼。
你常年困守在若水河底,自小经历种种磨难,好不容易幻化成青龙,故不愿被束缚在一处之地,别人只道你生性喜好自由,却不知正因你过去的经历,使得你最怕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
然而,如今你却在此处等了我数月,却从不宿在宫内,白天洒扫夜里修炼,过得与在若水河下没什么分别,又是何苦?”
栾城缓缓直起身来,一脸淡然的望向初瑶,答道:“此处却比若水河下,好了太多。”
言外之意,无非是三个大字。
我愿意。
初瑶听出他弦外之音,不禁微微地下头轻笑一声,叹道:“这倒也是,至少我女娲宫灵气充沛,你在此间修炼一日,可堪比在若水河下一年。”
栾城僵着唇角,无动于衷。
初瑶见着他面上始终如此,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最后抬脚朝女娲宫内走去,途径他面前时幽幽道了句:“你准备准备,她就该来了。”
绮菱走至栾城面前,冲他欠身施了一礼,遂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栾城眼中带着疑惑,目视着初瑶的身影走至女娲像前,见着她娴熟的取出三根香来,自供台的长明灯上点燃了,随后转身递给了那位女子。
绮菱顺势接过那三炷香,缓缓跪在女娲像下的蒲团上,端正着身形出声道:“女娲娘娘,绮菱终不负祖上所托,将“宝莲灯”还给了女娲族,特此前来拜谢。”
至此,栾城才一脸恍然大悟。
他缓缓收回目光,低头望着脚边的那半桶水,随即弯腰将桶重新提了起来,朝远处走去。
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栾城一颗心七上八下,心神极为不宁。
碍着初瑶和绮菱皆是女儿身。
为了避忌。
栾城除开每日洒扫女娲宫,平时他总是独自一人盘坐在山谷中最僻静之处,愣愣的出神。
他知道,清扬复活之日。
指日可待。
待一朵祥云,缓缓自山谷上方飘落,金汐、筠竹、阿璃三人,并着清扬那具在寒室冰冻了近五个月的身躯,齐齐出现在了“女娲宫”门前。
筠竹上前两步,立于“女娲宫”匾额之下,一脸肃穆屈膝拜下身去,深深叩首在宫门前,口中恭敬唤道:““楹姝草”筠竹,拜见女娲后人。”
见此,阿璃亦学着她的模样,跪下身拜了一拜。
话音刚落,只见跪坐于女娲像下的初瑶,缓缓站起了身,侧身朝门口缓步走上前去。
兴许是今日日头正好。
又或许,是清扬那具身躯被冰冻了近五个月,身上沾着那寒室万年冰霜,他眉目间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光。
若不仔细去看,便恍以为他只是睡着。
绮菱随即自蒲团前站起身,走上女娲像前的供桌,双手端起那尊“宝莲灯”,转身朝初瑶身侧迎上前。
“青丘的清家,秉承女娲娘娘的嘱托,自青丘建国数万年,其门下代代君主舍身为渡化众世人,如今这清家最后一任君主,为救涂山数千生灵,以至于自身元神散做碎片,残留在这三界之中。”
说到此处,初瑶话音忽然一顿,侧目望向跪坐在旁的阿璃,轻声说道:“若想救回他散落在世间的元神,须得以“宝莲灯”唤起大地之力,只是他身死太久,肉身被万年寒室所伤,即便重新寻回散落成片的元神,也不能活回来。”
阿璃听了个似懂非懂,下意识朝筠竹背影望去,迟疑着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筠竹缓缓抬起头,双眼平静的望着身前的空地,蓦然出声道:“九尾狐的血。”
初瑶暗暗点了点头,望着阿璃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出声问道:“不错!九尾狐的心血,可暖化此等万年寒冰之伤,你需日日以一碗心头血喂给他,待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重新活过来。”
“我愿……”
“阿璃!!!”筠竹猛地回头,扬声将她嘴边的话截了下去。
每取一碗心头血,便意味着阿璃将少百年修为,减万年的生寿,虽说他们修仙之人最是长寿,奈何这心头血取了便不能再停。
且不说,这七七四十九天不可间断,日日淌心血能活下来,又能有几个?
筠竹艰难的回过头,朝初瑶垂首颤声道:“若是、若是取“楹姝草”的元神喂食,即便不能全然解了他这万年寒冰之伤,也能醒过来……”
只不过,自此后他将终生卧床不起。
身体常年呈冰冻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暖,便是连血液都将是凉的,人活着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可即便如此,筠竹仍固执的觉着,总比要了阿璃一命要强。
初瑶自然明白她的顾虑,见她伏在地面的十指渐渐弯曲,指尖死命扣着掌下的地面,于是双目深深望着她的发顶,沉声问道:“你想好了?”
筠竹毫不犹豫的再次叩首,一脸坚定道:“当年第一任女娲后人将“楹姝草”送去青丘,本便是命我们“楹姝草”生生世世护着青丘的君主,眼下既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还望女娲后人成全。”
阿璃不太懂,筠竹为何要拦下自己。
一旁,迟迟未能出声的金汐暗暗叹出一口气,低声朝阿璃意味深长道:“阿璃……筠竹待你的情谊,可见并不比我差了半分。”
“此话何意?”阿璃一脸愕然的仰起脸,朝身侧望去。
至此,金汐微微侧首垂眸望向阿璃,见着她这幅浑然不知的模样,不禁黯然叹道:“你还不明白么?那筠竹打算替你送死,以全了你一片痴念,救清扬回来与你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