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就在这时。

妖树突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循声,清扬扭头朝身后望去,只见那棵妖树光秃秃的树冠,自明亮的月色下缓缓升高了两寸。

与此同时,满头银发的扉颜,恰好在这时猛地抬起头来,脖子根皲裂的皮肉缓缓蠕动,朝着上方爬去,他张着口痛苦而绝望的做出“啊”的口型,只是嘴里却早已喊不出一声来。

清凌握着佩剑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转目望着妖树的南面,只见喻龙面上的皮肉下,树根的触须还在一点点蠕动攀爬。

绎轩见着他如此痛苦,不由得心如刀割。

他那攥着长刀的手,紧了又紧止不住的颤抖,直恨不能代替他困在那妖树之中。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寻风与孤白一前一后,落在绎轩面前,两人见着那妖树和神情痛苦的扉颜,不约而同的怔在原地。

“这……”孤白一脸愕然,指着面前那棵妖树瞠目结舌。

寒云迟疑片刻,忽而转头冲寻风道了句:“敢问妖王,此棵树究竟是何来历?”

那日他们三人逼迫喻龙,将支枝的真身交出。

此处除了乱石,便再无寸草。

寻风面色微微一沉,神色复杂的朝寒云望了一眼,沉声道了句:“本王上回来此,并未见着生出这样一棵妖树,想来应是近几年的事。”

话音刚落。

一袭紫衣的筠竹突然出现在扉颜面前,伸手触上那妖树树干,微微拧眉惊诧着自语念道:“这是厄念……非人心招来不能生,不得念许不可灭。”

“什么……”清扬执着“青鸾剑”的手缓缓收回,转头望向筠竹,见着她缓步绕到南面喻龙的面前。

筠竹的身影,自喻龙面前停了下来。

喻龙似是突然有了意识,缓缓抬起披头散发的脑袋,费尽全身气力才能掀起沉重的眼皮,当他见着面前一脸哀伤的神色,脸上不由得怔了一怔,随后垂下脑袋露出一抹惨笑来,轻声道:“筠竹……姐姐。”

他倒是忘了。

再没有比她更了解支枝。

筠竹缓缓蹲下身形,仰面望着喻龙藏于乱发下略显狰狞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轻声道:“是你做的。”

她并非质问。

而是一针见血的道出缘由。

筠竹十分不解,招来厄念势必会连同唤主一并吞噬,他与扉颜是何等的关系,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对支枝做了什么?”下意识一句话,并无恶意。

然而。

这句话听在喻龙耳中,却觉着十分刺耳。

仿佛有一根长锥,全力刺入耳中那般令他痛苦而绝望,只见他颤了颤唇,喃喃念出那两个字来:“支枝……”

筠竹知道,这棵困住两人的妖树,亦属于支枝。

喻龙将自己的厄念,注入支枝的分身之中,以自身滋养生出这样一株妖树来,打算就此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若见着你如此,该如何痛不欲生?”筠竹面上神色悲伤,却仍旧耐心相劝,好叫他放弃自我束缚,只要他肯放弃,这滋养妖树的根源一旦切断,便再不能继续生存。

然而,喻龙面目忽然有了恨意,他胸腔里仿佛催生出一株名为“怨恨”的毒芽。

他恨。

恨自己也恨扉颜。

若不是为了他,支枝根本不会死。

因着情绪激动,喻龙面上肌肉不可抑制的发颤,再配上他皮肉下略显狰狞的妖树触须,整个人怎么看都有几分恐怖。

下意识的,筠竹脚下退了一步,身形一歪跌坐在地。

她从未见着,喻龙流露出这般神色。

另一边,扉颜被妖树再次汲取了一次真气,仿佛暂时吃饱了的孩童,恢复了些许安静。

趁此,扉颜脑袋重重一沉,得以片刻解脱。

寻风当即迈步上前,将跌坐在地的筠竹揽入自己怀中,一双眼盯着披头散发的喻龙,以只三人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了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你心有不甘,不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本王皆可如你所愿,但此事与绎轩扉颜无关!”

闻言,筠竹面色微微一变,仰面望向头顶近在咫尺的寻风,低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冤债?”

“呵……”

喻龙一脸讽刺的笑出声来。

寻风面色有些复杂,垂眸朝筠竹觑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凑近她耳旁。

不过转瞬之间。

筠竹略微有些紧张的脸庞,渐渐生出惶恐而惧怕的神色,近乎是下意识的,她双手奋力去推那拥着自己的胸膛,牙齿不由自主的打着架,嗓子里带着颤音道:“怪不得,当日我接过那榕树种,便觉着其身上有股独特而熟悉的气息……”

谁料。

竟是她亲手将支枝的生机剔除,一命换了一命。

寻风似是一早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完全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一双铁臂固执的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面色隐隐有几分难看。

这边,清扬双目倏然一拧,一双眼将那两人的推搡动作尽收眼底。

方才的那番话。

被他听了一个一清二楚,随后清扬抬眼朝寒云和孤白各望去一眼,面上带着疏离的冷意。

当日在宴席时。

三人决口不提这桩事。

若非今日扉颜被困于此,还不知要隐瞒到哪一天。

想到此处,清扬忽然沉声开腔,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说得好!只是本君想问一句,倘若喻龙是想要回支枝姑娘一条命,又该何人去还?”

听到此处,绎轩面色忽而一怔,脱口而出惊呼道:“支枝姑娘?”

喻龙一脸颓然的摇了摇头,紧紧咬着牙关默然不语。

他心中的愤慨,无从宣泄。

寻风没有料到,即便自己如此低声耳语,却还是叫清扬听了去,顿时有种被人当街扒了衣服的窘迫感,原本心里些许愧疚和不安,逐渐被恼羞成怒替代了去。

只见他僵着脖子转过脸,冷眼朝清扬望去,沉声反问道:“那依青丘君主之见,又当如何?”

不论是当日,亦或是现在。

他都不曾后悔。

倘若有人要他用命去偿,亦无不可。

由始至终,寻风都只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身为兄长他别无选择,当年清扬不也曾放弃过筠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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