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垂眸,望着手里那盏琉璃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轻声回道:“当年,我赶回来的太晚,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阿璃到底经历了什么?”
扉颜伸手搔了搔头顶,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按理清扬这副模样,他实在是不该将这事旧事重提。
但是清扬既然问起,自己总不好装聋作哑说不清楚吧?
清扬见他许久不答,这才转过脸朝扉颜望了一眼,问:“当年的事,我虽不甚明了,但却十分清楚,到底是阿璃欠了绎轩和他大哥还有筠竹的人情。你也晓得,在三界六道中,这因果轮回的法则,是任何人都逃不出去的。”
言外之意,若是他不能帮阿璃还了恩情,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影响到她魂魄归位。
扉颜当即更加为难,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抽出那把折扇,“啪”的一声甩开扇面,在怀里“呼哧呼哧”的扇着凉风,脚下不安的在清扬身边来回转着圈,嘴里打着哈哈说道:“哎!眼下不是三月的天么,怎么就这么热呢?哈哈哈哈……”
见此,清扬知道扉颜有所顾虑,又幽幽道了一句:“扉颜,你不必担心我承受不承受的住,毕竟比起阿璃承受的一切,我能挽回的实在太少了。”
闻言,扉颜“啪”的一下,将手里折扇敲在左手手心中,一脸忿忿不平道:“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你说你一个青丘的君主,为了一只一条尾巴的白狐,都半死不活的成这副模样了,还要怎么挽回?是不是非得搭进去你这剩下的半条命,这事才算完?”
清扬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他手中那盏青蓝色的琉璃灯的照耀下,格外的熠熠生辉,只见他一脸坚定的神色,沉声应道:“扉颜,纵观我这一生,这八万多年来,我可有一日是为我自己而活?若不是为了青丘,若不是为了我这青丘君主的身份,阿璃何至于此?!”
扉颜浑身一僵,一脸愕然抬起手中半合的折扇,直指着清扬的脸厉声吼道:“清扬!你莫非是魔障了吧?”他们相识这么多年来,从未听清扬有过只字片语的抱怨,他所认识的清扬,事事以青丘为先,行的正坐得端,不枉他这青丘君主的身份。
如今,他却一脸义正言辞的同自己说:他前半生都奉献给了青丘,如今剩下的这半生已经不想浪费,只想做一件他最想做的事。
“我有说错什么吗?”清扬并不退却,反而一脸凝重的神色,字字珠玑般的反问道。
扉颜简直忍无可忍,顿时气得仿佛七窍生烟,手里攥着扇柄的手不禁气得发抖,他咬牙切齿的望着眼前清扬那固执的模样,恨道:“清扬……你这番话敢在你们“清冢”,当着你清家历代祖先的面,当着你爹娘的面,再说一次吗?!”
闻言,清扬忽然浑身一颤,眼中坚定不移的神态忽而有些退却。
这时,扉颜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当真是额前挂了一层冷汗,立刻抬手抹了一把在眼前望了一眼,适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清扬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道:还好……还好他没彻底丧失理智。
还好,他心中对“清冢”还存在一份敬畏之心。
扉颜一转身,找了一处空地弯腰坐了下去,适才语重心长的痛清扬劝道:“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心里苦心里难,很多事情尽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总得有个了解。无论你如何爱阿璃,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指摘,青丘如今这幅田地,从上到下就属你最大,你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说完,他声音随之一顿,又苦口婆心道:“但你不要忘了,你们青丘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倘若你现在拍着桌子给我说:无论如何你拼着命不要了,势必要将阿璃救回来,作为兄弟我自然是无话可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扬缓缓闭上眼睛,心情沉重的吐出这么一句,一双手紧紧攥着双腿上,那盏青蓝色的琉璃灯,面上一片凄凉。
扉颜抬手,冲清扬无力的摆了摆,继而又道:“有些事情,我一直再三的告诉我自己,不要去触碰到你那一身的结痂,可是到今日我才发现,你这一身的结痂根本不是好不起来,是你每一次在结痂之后,又将那伤口血淋淋的撕扯开来,是你!是你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自己,阿璃的死是因为你,也是你!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逼着你自己,让自己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不愿看一眼这个世间……”
“你现在要重新走一遍当年你们走过的路,作为兄弟我陪着你!只有一点,清扬!我今日就问你一句,阿璃走了这么久,你如今再重新走一遍,眼里又能看见什么?”
闻言,清扬“唰”的一下睁开双眼,一脸震惊的朝扉颜看了一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见此,扉颜缓缓站起身,冲清扬重重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伸出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我若是你,便好好珍惜着自己剩下的半条命,在以后重新走过以前的路时,好好看一看沿途的风景。阿璃将命都不要了,让你活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么?”
清扬红着一双眼,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心口几乎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么多年来,阿璃的死一直凌迟着他的身心,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叫他看不清这个五彩缤纷的凡界。
在这一瞬间,他恍然忆起,阿璃是非常喜欢这个凡界的。
阿璃说:这个凡界有春夏秋冬,有花开花谢花结果,有东边日出西边日落。
这个凡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有蓝天白云,有百花争艳,有鸟儿啼鸣,有海纳百川,有青山绿水,有他在身边……
可是,阿璃走了以后,清扬眼中的世界忽然变作一片黑白,是那种除了黑就是白,再也没有一丁半点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