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轩望着那消失在半空的背影,整个人脑中“轰”的一声作响,以自己对扉颜的了解,此刻即便是追上去,他也绝不会见自己一眼。
细细想来。
他二人这些年在一处,早已学会了心照不宣。
一个打死不说,一个打死不认,彼此深知对方心意,可那层窗户纸,却始终不曾有人起捅破的打算。
倘若不是今日阿璃失言。
他们照旧可以像从前那样,装作瞒得过旁人的眼睛,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可事到如今。
这层不堪而脆弱的窗户纸,由旁人毫不遮掩的,撕破了两人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令他们难以启齿的情愫,大白于众人面前。
这对扉颜来讲。
无异于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不远处,寻风与清扬斗得难解难分。
一个处于暴怒发泄,手下招招致命不留余地,另一个则是四两拨千斤,多数以化解为宜。
在这亮如白昼的月色下,两人一鞭一剑,鞭子抽过半空发出的呼啸声,和“青鸾剑”与之相对应的剑鸣声,还有一道道兵刃相见的火花。
不知怎么,绎轩竟看得有些呆怔。
他不由得想,有些话既是说出了口,那便如同江水倾泻不复还,此刻再去深究又有何意?
今后,扉颜怕是不会再见自己,他亦没有面目再去追逐那个背影,总不好叫他枉顾旁人的眼色,与自己像从前那般装作若无其事的在一处。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自欺欺人了这么久。
久到连对“情”字不甚敏感的阿璃,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可惜不论两人如何情深,或许也只能走到这一步,再也走不下去。
“大哥……罢了。”
绎轩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如飞在半空中的鹅毛,却还是清晰且一字不落的传至那两人耳中。
寻风暗暗咬了牙,一脸恨意的望着对面执剑而立的清扬,冷声道:“既是要打,今夜必得有个说法,你此番不痛不痒的故意谦让,可是看不起本王?”
闻言,清扬缓缓摇了摇头,诚然道:“妖王言重了,此事的确是阿璃的过,怎奈她为本君心爱之人,既是她犯下的错,自当有我一人鼎力相担,不论妖王如何出手,清扬绝不会退让一步,更不会反手回击。”
言外之意。
既是他心中有火,清扬便打算舍命相陪,直到你怒火消了,此事才算作完。
不料这一番话后。
寻风面上的恨意不退反增,直觉着他言语间多是挑衅之意,意思是自己拼尽了全力,非不但不能伤他一根毫毛,对方还应顾的游刃有余。
当即奋力挥起手中长鞭,再次冲了上去。
至此,清扬眉间微微一拧,看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图,只得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欲提剑而上。
顷刻间,一道玄衣身影闪身来到两人之中。
带着黑色闪电的长鞭,以不遗余力的阵势,扬手自上向下劈了下去。
绎轩以长刀相抵,胸前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一击重创,鲜血缓缓沁出衣裳,随后一滴一滴自半空中落在地面,倘若不是正对着月色,便只能闻见空气中一抹淡淡的血腥味,而不知是他受了伤。
至此,寻风只得暂时收起戾气,急忙飞身上前接过绎轩扛在自己肩头,那攥着长鞭的手紧了一紧,一脸不甘的朝清扬恨道:“青丘君主,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便携着绎轩化作一道黑雾,消失在原地。
清扬怔在原地迟疑半晌,望着四下满目的狼藉,面上闪过一抹怅然。
他知道。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寻风与绎轩的离去,扉颜的不辞而别,令原本便有些严峻的形势,更加的紧张起来。
待阿璃一路脚不沾地的逃回了狐狸洞,方才气喘吁吁的入了洞口,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尤不知身在何处。
她此刻深知“祸从出口”这四个字,便是对自己眼下的写照,于是更加心中惶惶不安,两手紧紧拽着筠竹不肯松,一脸后怕的问道:“筠竹……我闯下这样大的祸,该如何是好?”
见状,筠竹只得生拉硬拽着,将她自冰凉的地面拉起身,送回了床前,适才暗暗叹了口气道:“过去我总道你不知“情”为何物,深以为你便如此稀里糊涂的过了下去,岂料你如今倒是开了窍,却用在了扉颜和绎轩身上。
今晚你倒是说对了一句,他二人之情我们看的清楚,可你却未曾想,为何旁人不肯出言点破,偏偏叫你抖落了出来?”
听到此处,阿璃忽然有些大彻大悟,暗道:原这世上有一种情,名为可念不可说。
从前她以为。
两人若是两心同,自当明明白白的当面说清楚,若一方不肯张口去说,他人未必得已明了。
故此,兴许原本登对的两人,便要如此这般生生错过了去。
可她活到今日,对“情”这一字参悟颇浅,未曾想到此事原便形同隔纱,不论是哪一方动了心思,另一个都是心知肚明的。
再者,他二人对此闭口不谈,却仍旧形影不离的同在一处,足见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只求得过且过。
却没想到,突然在此时阿璃跳了出来。
将那层原本形同虚设的轻纱,毫不犹豫的在众人面前撕扯开来,令他们羞于启齿的情愫,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筠竹深知,阿璃并非有心如此,此番见着她面上懊恼和愧疚的模样,亦不由得于心不忍,只得宽慰着劝了句:“事已至此,说出的话便等同泼出去的水,横竖迟早有这一天,好在此事仅在咱们几人面前说开了来……”
话说一半,她嘴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阿璃自晃神中抬起头来,望着她面上迟疑的神色,下意识心中微微一紧,追问道:“可是你又想到了什么?”
筠竹面上犹豫了几番,只得勉为其难的回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倘若你这番话是对外人所讲,依着扉颜的性子,他尚可不正经的囫囵过去。”
可如今面对的是他们,这谎便是想扯起来,怕是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