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墨离急忙抬手用胳膊掩着面前,脚下方才上前一步,却又迟疑着退了回来。
他想要去救她。
可是又怕,她这样的望着自己。
在这一刹那间,墨离双脚下意识的想逃。
初瑶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的将头仰了起来,缓缓抬起手指着墨离,一脸绝望而悲伤的神色,做出了个“是你”的口型,只是她嘴边话未出声,人便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墨离见她昏了过去,缓缓放下掩面的胳膊,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是。”
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与她为敌。
更不是为了伤害她。
他忙不迭冲上前,将那柄剑奋力拔出,挥手朝远处扔了出去,那柄剑撞到地面发出“叮当”一声响,孤零零的被主人抛弃在旁。
金汐适才自震惊中回过神,面色上带着惶恐和紧张,拔腿便朝洞口奔去:“别伤害她!”
墨离手中捂着初瑶的胸口,掌心下温热的血液,自他指缝中缓缓流出,他一脸的悔不当初,懊恼自己为何收不住手,更气她为了不相干的人,以身挡下自己的剑。
金汐冲到洞口,整个人撞上一道看不见的结界,顿时被弹飞了出去,待她仰面重重跌倒在地,后背立刻传来结结实实疼痛,不禁闷哼了一声。
绮菱走上前,将金汐搀扶起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无妨。”金汐缓缓坐起身来,左手反手探到自己右后肩处,拧巴着一张脸活动了下肩膀,咬牙切齿道。
她仔细的想了想,将方才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回忆了起来。
当墨离那一剑朝自己面前劈下时,自己下意识的扬手便去挡那一剑。
没想到的是,待他见着自己拼力去挡那一剑,忽然将握剑的右手一松,那柄黑色的剑自半空跌下,被等待许久的左手接了下来。
右手骤然换做了左手,接着便刺了过去。
若非初瑶及时出现,只怕倒在那地上的就是她了。
此时,半空中的雨水渐渐止息。
金汐被搀扶着站起身来,朝洞内深深望去一眼,见着墨离只顾着看护初瑶,哪里还记得前一刻与自己为敌,当下一瘸一拐的凑上前去,冷声问道:“你救不了她。”
“不……这一剑并不深。”墨离沉声道。
闻言,金汐突然轻笑了一声。
她突然觉着,自己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话。
墨离听出,她这笑声中多有鄙夷的成分,却不屑与她多做解释,只是望着手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满脸写满了后悔之意,轻声道了句:“你们走吧。”
绮菱面上愣了一愣,望着那蹲在地上的背影,不可置信道:“你肯放我走?”
墨离沉默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道:“趁我还没后悔,能走多远便逃多远,若是哪一日再让我见到了你,便再怨不得我。”
金汐缓缓侧首,望着绮菱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拧了拧眉问道:“还愣着做什么?”
绮菱适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金汐,支支吾吾道了句:“那位姑娘,她伤的这样重,说起来此事皆因我而起,若我只顾着逃命……”
听到这里,金汐不禁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惊呼道:“啊?”
她仔细将绮菱上下打量了一眼,再看她的目光便复杂了起来。
这个绮菱,或许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若只是个普通人,怎会叫墨离几次三番跑来抓她,再说那酆都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便是自己在那里走一圈,尚且抖三抖。
她活生生一个凡人,却哪有半点惊吓的模样!
“或许……可以让我替她看看。”绮菱一双眼睛盯在墨离后背,迟疑着道了句。
金汐转过脸,望着面前这层结界,伸手探上前去说道:“怕是很难,若非她即刻醒来,否则咱们外面的人进不去,他这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绮菱垂眸思虑片刻,忽然出声道:“不,我可以进得去。”
话音刚落,她便松开搀扶着金汐的双手,迈步自那洞口走了进去。
下一刻,金汐便目瞪口呆的见着,绮菱缓步穿过这层近乎透明的结界,走到了墨离的身旁。
她张着口僵了半晌,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即刻探出另一只手,两手反复摸着这洞口处的结界,冲里面的绮菱惊呼道:“这……你是如何做到的?”
话才出口,金汐忽然意识到什么。
只见她两手拍着面前的结界,将脸朝结界上按了过去,硬是把鼻子按的平扁,直到五官都变了模样,望着绮菱逐渐靠近的背影,顿时又气又急,扯着嗓子喊道:“你不要命了?”
初瑶设下这道结界,原本便是防止墨离再对她们出手。
金汐忍不住的想,若初瑶醒来得知是绮菱自己走进去的,会不会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她这方豁出命相护,人家却自己送上门。
绮菱听见,洞口外金汐暴跳如雷的喊叫声,却只当做耳旁风。
当她自初瑶身旁站定,垂着眼望着她紧闭着眼不省人事,又墨离无视自己走近,仍旧紧紧捂着初瑶胸口淌血的伤口,并不打算对自己出手,不免心里有了疑问,遂抬眼朝墨离面上望去,轻声问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墨离静静望着初瑶,见着她此时惨白的一张脸,突然忆起那张满面伤痕,只得终日以轻纱掩面的模样。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留在这充满腐朽气味的酆都城,到底有多长的岁月。
也不记得,手中那支笔下录入了多少鬼魂。
他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晓得自己最终要去哪里,日复一日见着鬼魂,对他们迎来送往。
凡人尚且有自己的路可以选。
而他,仿佛除了酆都城,再没有别处可去。
尽管每过五百年,他便可轻松卸任,像其他人一样选择自己的去处。
可每当此时。
墨离便好像有一种,自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前路漫漫,却没有一条他敢踏上的归途。
他听过太多凡人的故事,而在那些人每世轮回中,或多或少有自己所割舍不下,和被称之为“执念”的东西。
墨离每每自问,那自己的“执念”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