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高府,舅舅高士廉的话语,还在长孙无忌的耳边回荡。
于舅舅的话语中,长孙无忌,自然能感受到,在看似被当今天子压下的大隋朝堂之上,还有多少风浪。
只是,一味的想要躲避,就能躲避的过去吗?
第二日时,一个让人出人意料的消息,即传入了今日休沐的长孙无忌耳中。
皇太子杨倓亲来拜访。
是的,杨倓今日正是来请长孙无忌等人,于之相助的。
在接受父皇杨昭的安排后,杨倓昨日想了一夜,还是登门拜访的比较好。
当今长安之地,还在盛传,当年父皇杨昭为请房玄龄和杜如晦此中人等,以入东宫为吏,大费周章,不惜礼贤下士之事。
杨倓也早有过听闻,他自明白,只有于人才以尊重,别人才会尊重自己,以为所用。
所以,在决定之后,他先一步走了一趟高府。
谁知道高士廉今日一大早,比之离开的还要早,竟是早早去往太学参加一场文会了。
高士廉不在家,杨倓只好辗转,来到了长孙府上。
让之大松一口气的是,长孙无忌在家中。
而在得晓皇太子杨倓到来之后,长孙家的男女老少,无不来此相迎。
观音婢正是处于其内,不过处于后方一点。
但因来迎之人众多,杨倓没有注意到,于人群之后方,有一个小脑袋正在望着他。
当然,杨倓也有注意过长孙家的女眷,但因长孙家的女眷太多了,后方密密麻麻,其之本人,尽管有些好奇,但亦是难知道,那位为母后说媒的少女在哪里。
而原本忧心忡忡的长孙无忌,在得晓杨倓上门的那一刻。
心里实际就已经咯噔了下,昨日舅舅之言,尚在于耳畔。
时下,皇太子杨倓即已经上门。
这一连串的事情上,已经不是他长孙无忌选不选择的问题。
皇太子,或者说背后的皇帝,已然用这种态度,表明了于长孙家之拉拢重视。若是再以拒绝皇室之拉拢,又难以再次倒向被打压的世家。这会弄得长孙家里外不是人。
他不由得想起,当时伯父在世时,他与之所言。
是啊!
当下几年,乃至于未来几十年,皇帝之意,便是当下储君之意,以打压世家门阀之意不会变,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便是当下之前行,即是死后,又管他洪水滔天?
他长孙无忌心怀大志,又岂能因此而束手束脚?
房氏与杜氏,前番已经公然和关陇世家决裂,以房玄龄和杜如晦作为皇帝之所信赖,以全面倒向皇帝。
有此珠玉在前,他长孙氏还以惧之。
便是在此之下,长孙氏可能遭到相关打压,但以新权贵的身份,完全可以和房氏、杜氏联合起来,形成新的朝堂势力。
只不过他们,是以同皇权紧紧相连。
长孙无忌看着面前带着笑容的皇太子杨倓,另有四周的长孙家亲友,以及后方目中闪着光芒的小妹,慢慢坐下了他之于终生之重要决定。
也就在半刻钟后,客舍之内。
左右之侍从,先后下去,整个厅舍之内,只剩下皇太子杨倓和长孙无忌二人。
当皇太子杨倓表明了来意,长孙无忌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
随之,杨倓说起,他打算从为阵亡兵士家庭和残疾家庭的补助发放问题入手,以得皇帝之命,抓出贪官污吏。
于此,进而可以清理长安府下的蛀虫。
长孙无忌听完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发表建议,而是沉默了一会,才道:“能为殿下效力,此为我之幸运也!
而殿下若想清理长安府下之混乱与贪污,若以大张旗鼓,只怕只能拍死蚊子,抓不到苍蝇。”
杨倓闻此言,目中一亮,他本人之前也有思考过从何入手,是以直来直往,直接抓捕其中告发之人,再以顺藤摸瓜就是。
但以现在,长孙无忌竟然提出了反对之建议,很是让杨倓有些意外。
他不由得虚心请教道:“不知为何不可?以顺藤摸瓜,孤就不相信,抓不到其中之所有人。只要能找到,长安府究竟是谁以主谋,那么就能连根拔起。”
杨倓很清楚,能做如此大案,且是在天子脚下,以行此事。背后之人的身份,定然很高。
这等人,是为朝中之要员,若是不能将之找出。不仅是危害当下的朝政,还会未来的大隋朝政。
长孙无忌这一次没有道出他心中之缘由,而是反问道:“殿下以为,此中之于参与者,不会想象到这一点吗?还是以可直达天听之事!
那么,他们为何还敢这么做?”
杨倓沉思道:“因为利益足够大,几年前,为大隋牺牲之百姓,无论是打退突厥,还是为了平定各地之乱,以关中、江南兵士,牺牲最大,有几十万大隋男儿。
自今岁开始,相应之补助上来。
以关中看去,便以粮食、钱物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因此,他们才敢冒险。”
见长孙无忌沉默不语,杨倓顿了顿,他思考了到一种可能,是以道:“还有即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事发能够脱身之准备,是以,不怕朝廷去查?”
杨倓说到这里,自己竟不由自主的惊出了一声冷汗。
能以此行,能以此念。
这些人,可能不是某一个人朝廷大员,甚至可能是数人联合起来的。
父皇掌握有密卫,杨倓当然知道。
他平日见到的那位王商,即与人以阴森森的感觉,正以为密卫之统领。其人难道没有查出,内中到底涉及了谁?难道没有告知父皇?
那么,父皇为何已经可能知道了,还迟迟没有动手?
是因为父皇也在忧心,此中查处之后,带来的一连串反应吗?
而以他来如此所为,是真的只是处罚那般简单吗?
不是!
一时间,舍内也有些安静。
在杨倓默默思考时,长孙无忌实际也正在思考,杨倓当下思考的问题。
于此重要之上,皇帝为何这么大胆的放权,以太子杨倓去督查此事?
而今的太子,也不过是十多岁,完全镇不住长安府,镇不住朝堂。
那么,真相或者只有一个!
皇帝,是希望借此机会,让太子以明白一些东西,学习一些东西。
长安可以当做是一个小一点的朝廷,为一地之所。
内中有尔虞我诈,有狼狈为奸。
延伸到大隋朝廷的背面之地,可不正是如此?
知道皇帝的目的,加上他本人,也打算开始辅佐皇太子杨倓后,长孙无忌自知道自己当下,该如何去做了。
在杨倓抬头的同时,长孙无忌也抬起了头,道:“殿下所言极是。
殿下可以抓住一个线索,那么,他们就不能斩断一个线索?
其既然敢如此作为,那就必然有这等能力。
于长安府衙内,可能有之同党。
于刑部大牢之内,同样可能有之同党。
……
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想要斩断,就必须挖根。
而想要挖根,就必须寻根。
殿下应该听说过野草,野草是以春风吹又生。
在为此事上寻根之上,只有一次性抓住所有的根,将之拔起,才能让之彻底消灭。
上面之人,或可以拔掉一根,拔掉两根,但绝对不会将所有之线索,给拔掉。”
杨倓连连点头,道:“君之所言,孤明白了。那么,我们接下来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长孙无忌摸着下巴冒起来的稀疏胡须道:“当然是调查,只有调查,才会有线索,于朝堂之上,才会于之一击必杀。
而想要调查,但是微臣一人不行……”
杨倓小脸有些红润,是以得寻接下来该如何走的兴奋,同样,也是看出长孙无忌,这个他看好的同龄人,愿意为之所用,已然开始用心谋划的开心。
“君请放心,孤还打算请高博士……”
杨倓一连串说了数人的名字,这是完全不把长孙无忌当外人,当成了绝对的心腹来看到。
而在听到自家一直有些想要置身事外,且主动往太学任教的舅舅,也被安排内后,长孙无忌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舅舅高士廉之能力,当以为国相之才,比肩管仲乐毅,他这个外甥最为清楚。
若这能将舅舅也给拉进来,以辅佐皇太子杨倓,二世之下,以当今天子改革为先。
几十,乃至于上百年之后,大隋之于天下,或是会迎来新的变化。
面对可能到来之一切,长孙无忌的视线,不由得从窗户,望向了更远的天际。
那里,正有明亮的太阳,散发光芒,缓缓升起。
高士廉今日回来的有些迟,在太学之内,作为博士,除了教授学子,另有一些管理职责外,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清散的官职。
但不知为何,从离开太学,一直回往高府的路上,他的眼睛一直不断的跳动。
难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高士廉心有疑惑。
这两年来,看出了朝局的大变动,他以特意降低自己的存在,并以往太学,弄个清闲。
而以皇帝所为,正像是他同外甥长孙无忌说的那样。
皇帝野心很大,但所作所为,莫不是在玩火。
所以,在不明白朝局的正确走向之前,身后跟着高家,上上下下有数百口人,高士廉行事间,是以为谨慎。
至于外甥长孙无忌,高士廉并不确定,外甥会不会听进去,他所言之话。
外甥无忌,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以之能力,将来必然是大有所为。其人,年纪虽小,但也是很有主见之辈,他这个舅舅可以说,但高士廉非常明白,其之所言,不过是一参考罢了!
具体何为,还是在外甥无忌之本身。
等回到高府的时候,看到府门之外,停着的数辆马车,再一见闻声而出来拜见的皇太子杨倓,以及外甥长孙无忌之后,高士廉终于明白眼皮跳动的根源。
原来所谓的祸患,当然,也可能是机遇。
不是在别处,正是在自家的府舍之内。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外甥,又侧头瞄了眼低着头的管事,自晓得定是外甥之吩咐,所以迟迟无人去以送信。
知晓早上太子到来之后,他还特意挑了晚点时间回来……
当然,事情已经发生,唯有坦然面对。
高士廉,实际也有些好奇,皇太子杨倓寻他,到底是为了何事?
即是外甥无忌,又是如何被之说服的。
“太子久等了,请太子恕罪,今日太学之内……”高士廉脸不红心不跳,正待出言一二。
但看杨倓摇头道:“高博士还请见谅,乃是孤执意要在此地,以等高博士,高博士之家人,以打算去通报,孤是以制止了。
正好,有辅机与旁相伴,孤也不会觉得无聊。”
高士廉颔首,然后邀请道:“太子,我等还是入舍内吧,天一暗,外面就有些凉了!”
杨倓面上带笑,与长孙无忌默默对视一眼,道:“善!”
等回到了高府的客舍之内,很快有仆人换上了新的茶水。
高士廉请杨倓坐在高位,但杨倓以高士廉年长坐在主位,他同长孙无忌陪在下首。
三人是以开始谈论起了长安今秋的收成。
聊着聊着,杨倓主动将问题转到了他前些日子,于东西市之见闻,另有于农田之见闻上。
言语之间,是以表露出了对普通百姓之关心,以及对内中涉及的一些官吏的痛斥。
高士廉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实际有些心惊的。
其之心惊之处在于,皇帝杨昭,竟然放任太子杨倓于长安城内,走访百姓,以接触民生。
要知道,当下之于大隋,于长安之内,可是暗流涌动。
同样地,高士廉也为皇帝杨昭之魄力,太子杨倓之仁义所感染。
从民间来说,皇帝是好皇帝,即是储君,也绝对是称职之储君。
对于皇太子杨倓,今日到访之目的,在听过其之所言,但见外甥长孙无忌沉思之模样,高士廉心中已经有了数。
到底是和皇家,要扯上关系。
他今岁之年纪,近四旬,下半生,真的希望这般平淡度日吗?
皇太子杨倓诚意如此,定还得到皇帝之首肯。
外甥长孙无忌时下,看来已经做了决定,以辅佐太子,助力天子行事……此中之选择范围,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