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路辛夷看着眼前的人大惊,双腿发软,一个没留神竟生生坐在地上。
从最东边的马厩走过来,一直走到这最后一个,她被这最后一个马厩中的生物生生吓了一跳,待魂定了,才看清面前这个黑乎乎的一团生物,原来竟是个人的形状。
只见此人头发乱糟糟,顶在天灵盖上,一个头有常人两个大,上面还有许多不明液体,使得长发粘连在一处,成了一绺一绺的,然后又因为长时间的压碾,最终成了片状,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材,此刻只有皮包骨,有好几处还受伤化脓了,骨头刺破皮肤,露出森森的白骨来。
他颤抖着身子,向路辛夷转过头去。
“你……你是谁……你还好吧?”
她试探着凑近,借着月光,只看到那人睁着一双透亮的眸子,正水汪汪地看着她,好似穿透千万层风雨,只留下无辜,这一双眸子,是那样的清亮,丝毫不逊色于天上的明月。
那人动了动嘴唇,却终于一言未发,别过头去,又睡在那方草垛上。
路辛夷心下不忍,但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刚来,这人得罪了国公府,如果贸然救他,说不定是救了个钦犯呢!不知善恶,怎可贸然救人?
她狠了狠心,披着衣服回房去。
可是刚回到了床上,闭了眼,脑袋里就全是那人月光下森森的白骨,虽然满脸伤脓,却唯独有一双透亮的眸子,她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心道: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有看病生存的权利,就算是滔天死罪,也应该有生命最后的尊严,不管怎样,人人皆有恻隐之心,就算是死,也不妨先救了再说!”
思至此,她翻身下床,穿好了衣衫,便从柜子中拿了些应急的药膏——白日里她收拾这屋子的时候看见的,想来是前一任马厩的看守奴才留下的,干活难眠受伤,一些必要的药品还是该备着的。
她走出房门,多年来她独自生活,居然也久病成医,一些简单的皮外伤还是可以处理的。
等再一次走近那人,推开马厩的声音将那人惊了个激灵,立马坐起来正对着她。
路辛夷急忙将双手护在面前,急声道:“你的伤口化脓了我来替你看伤如果你不愿意我这就走!”
许久,都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动静,辛夷放下双臂,只见那人温顺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此时已入夏,就算是只穿着单衣,也不会很冷。
路辛夷点了根蜡烛去看,莹莹火光映照在她面庞,跳跃在她眸子里。
她仔细查看那伤口,却发现,这人身上全是污泥汗渍,脏污不堪,臭气熏天,她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头。
看到这些,她放下药罐子,向着那人道:“我医术不精,只能为你救治些表皮的伤害,可在我为你上药之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路辛夷想着,算了算了,想要做圣母,难免有点风险!
于是她又道:“那这样,我先去端一盆水来,为你擦洗身子,你这伤口上太脏了,如果不先清洗的话,涂什么药也没有用。你等等我,好不?”
那人点点头。
路辛夷将药罐子放下,转身进了房门,打了盆热水,又拿了条自己今日新分得的毛巾出来,走到马厩里,那人正拿起两瓶药膏仔细端详着,见她回来了,慌忙放下,又规规矩矩坐好了。
路辛夷偷笑了一下,便坐到他身旁,用毛巾蘸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身体。
一下又一下,那人的眼眸开始还是睁着的,到了后期竟缓缓闭上了,等路辛夷为他上完了药,他竟已经睡着了。
端着那一盆黑水,路辛夷无奈地笑道:“倒是个心思单纯的家伙。”
因为害怕被主人发现了这家伙身体已经被洗干净了,路辛夷之好坐在他旁边,等药进入了身体,才给他又重新将那脏衣服披好。
等忙活完了这些,天边已经吐出鱼肚白,第一天做工,不好懒惰,辛夷便又借着月光将每一个食槽都填满了。
次日,老家仆来检查马厩里的活儿的时候,见所有食槽都满满的,不由得夸赞道:
“你倒是个勤快的孩子,还以为你一个小姑娘没什么劲儿,不想竟不逊色于一个成年人!”
路辛夷挠了挠头,是了,她偷偷用了一丝灵力,毕竟有了灵力后,再运输这些干草,确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趁着老家仆回去收拾的空档,她急忙回床上又补了个回笼觉,不一会儿,老家仆便来叫她,二人一起去后山上割马草。
路辛夷背了镰刀,随老家仆赶着驴车来到后山,想起昨夜的情景,不由得问道:
“先生,您昨日和学生说,不该管的事情便不要管,尤其是那最后一排马厩,可学生愚钝,刚来又不得不谨慎,因此想问您,就算是最后一排的马儿死了,也不用管吗?”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花钿,递给老家仆:“先生,学生如今入了国公府,要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您拆了去换点酒喝吧,就当学生孝敬您了!”
那老家伙笑了笑,将花钿收入囊中,道:“你倒是个聪明的,是了,那最后一排的那位,确实不该多管,若是死了,就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喂了狗,只不过咱们平日不要同他走得太近了,你也不要有气出在他身上!”
路辛夷坐正了,低下头,乖巧道:“学生哪敢对国公府家的东西动手,先生说笑了。”
老头更开心了:“你这一口一个先生叫的,读书人吧!老汉我一天书没念过,硬是让你叫成了文化人,哈哈哈……”
辛夷颔首笑道:“先生教我干活儿,是吃饭的本事,要比那些经师强多了!”
老头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路辛夷见把老头哄开心了,急忙倒了一杯热茶奉上,道:
“只是不知那‘马’犯了什么罪,学生生怕今后也在这国公府中犯了罪,到时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