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两丈高的时候,宦官尖利的嗓音响彻大殿。
“退朝——”
随着皇帝李弘起身离开了大殿,百官纷纷从垫子上起身,准备去殿外穿鞋子,忽然,就听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陡然响起。
还没有走出大殿的李弘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从容,继续向书房走去,因为他听的出来,惨叫声应该是武承嗣的。
没人知晓礼部尚书武承嗣为何捂着小腹在地上翻滚。不过,大家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极度可疑的银青光禄大夫上官婉儿的身上。
上官婉儿穿着布袜,站在大殿上对众人道:“他方才说我弱不经风手无缚鸡之力的。”
宰相薛元超咳嗽一声道:“那也不能下此毒手。”
上官婉儿道:“我阿耶说的。”
说罢就来到殿外,穿好宦官送来的鞋子准备离开。
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姚崇忽然道:“小心。”
上官婉儿立刻低头转身,只见一面白玉笏板飞旋着从她头顶飞过,她看的很清楚用笏板砸她的是右卫大将军武三思。
眼看着笏板撞在大门上摔得粉碎,上官婉儿大怒道:“你要杀我?”
武三思阴沉着脸道:“贱婢——”
上官婉儿脸上的怒色瞬间不见了,她缓缓的道:“平生长到现在,你是第一个喊我贱婢的人。”
武三思大笑道:“老夫喊了那又如何?”
上官婉儿没有说话,劈手从殿外的大汉将军手中夺过一柄铁槊,在手中舞动两下,就拖着马槊向武三思杀了过去。
武三思被上官婉儿凶巴巴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举起矮几迎了上去,咔嚓一声响,矮几被铁槊砸的稀碎,武三思全力向后退去,才避开了被马槊斩头的危险,马槊的长刃深深的扎进地板里,上官婉儿用力向外拖拽两下,都没有拽出来,就用力的向左边掰,当啷一声响马槊的长刃硬是被她给掰断了,于是再一次举着马槊满大殿的追杀武三思。
薛元超拍着大腿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而一些来自羁縻地的土王啥的更是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想不到,就在这个世上最威严,最华丽的大殿上能看到如此一幕。
武三思跑的快极了,云氏男女都会武这种事情在长安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最重要的是云氏女子不仅仅会武,而且身手都不差。
眼看着武三思在大殿上到处乱窜抓不住,上官婉儿就停在了刚刚停止喊叫的武承嗣的身边。
武承嗣瞅着一脸怒容,手持仪仗长槊的上官婉儿颤声道:“你要干啥?”
上官婉儿抬起腿,再一次重重的踢在武承嗣的胯.下,武承嗣惨叫一声,叫声远比刚才那一声大的多,这让殿里那些看热闹的百官都觉得胯.下一凉。
见武三思还不过来,上官婉儿就再次抬起来腿狠狠的踢了下去,武承嗣的惨叫声再次响起,眼睛通红的武三思咆哮一声,如同猛虎一般朝上官婉儿撞了过去。
上官婉儿却惊喜的看着武三思的身后大喊道:“阿耶您来了。”
原本气势如虎的武三思陡然听到云初来了,双腿忍不住一阵发软,顾不得理睬上官婉儿,生生的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谁知晓身后只有一根巨大的柱子,不见云初身影,心知要遭,旋即,头上就挨了一记重击,眼冒金星之下,想要闪避,胯.下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武三思大叫一声就翻倒在地……
打倒了武三思之后,上官婉儿就把目光落在方才在皇帝面前极力贬低自己的一些官员。
“本官记住你们了。”
上官婉儿随手丢掉手里残破的长槊,施施然的向外走,眼看着就要走出大殿了,她又转身回来,在武承嗣惊恐的目光中,再一次提腿踢在了武三思的胯.下……
坐在马车里的上官婉儿不断地用手拍着自己发僵俏脸,今日朝堂上惨败,没有拿到早就想要的黄门侍郎不说,还被那些官员们齐齐的嘲讽了快半个时辰,就连平日里很喜欢她的皇帝都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阿耶说过,不高兴的事情不能进家门,需要丢在门外,回到家里就该高高兴兴的。
等马车进晋昌坊之后,上官婉儿又逮住一头半大的花熊,用力的揉搓片刻,终于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这才进了家门。
崔嬷嬷已经很老了,不过,她还是手持一根掸子,仔仔细细的将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清理了一遍,还喜滋滋的告诉她,阿耶昨天写了一首新词,再一次名震长安,全家的心情都非常的好,就等着她这個出门上朝的人早点回来吃饭呢。
上官婉儿脸上带着笑容,一边听着崔嬷嬷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换好了衣衫,一起去中厅吃饭。
“阿耶,阿娘,大哥,大嫂,咦?温师兄,你也在?”
温欢扯扯自己的衣领道:“嗯,来看师父。”
上官婉儿贴着云鸾坐下来,夫妻两对视一眼,就听云鸾道:“温师兄来家里避难。”
温欢闻言,面皮顿时就黑了下来。
云瑾有些担忧的对温欢道:“还是打不过?”
温欢哼了一声道:“不是打不过,是没办法打,自从她又给我阿耶生了一个孙子之后,阿耶,阿娘看她啥都好,看我啥都不顺眼,师父,我还是住书房吧,那个家我不想回去了。”
云初瞅一眼云瑾道:“阿欢都生四个儿子了。”
云瑾看一眼闷头吃饭的李思没有接话。
李思嘟囔道:“我又不是猪,生一儿一女还不好?”
说罢又看着上官婉儿道:“她一个都没有呢。”
上官婉儿往嘴里塞一片扣肉和着米饭下肚,抬起头骄傲的道:“我身体这么好,以后保管能生。”
虞修容道:“并不着急,要看老天爷给不给了。”
云鸾一边吃一边对云初道:“阿耶,我已经答应倌倌,以后多生几个,挑一个笨的继承上官家的门头,免得上官家绝嗣。”
云初闻言抬头瞅着小儿子道:“为啥要挑一个笨的?”
云鸾傲然道:“云氏最笨的孩子也比上官家最聪明的都要好。”
虞修容吸一口凉气瞅着上官婉儿道:“你居然没有打他?当年伱阿祖开创“绮错婉媚”的上官体诗风,堪称一代文宗,谁敢说他笨?”
上官婉儿见云初面前的酒杯空了,就起身给公公倒满酒,不以为意地道:“我夫君在为我鸣不平呢,我阿祖当年若是真的聪明,怎么会葬送了上官氏一族?
小鸟儿经常说我们成亲,他最大的不忿就是从云氏接亲,又在云氏成亲,他说,应该是他披红挂彩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上官氏接亲。
然后,我带着十里红妆招摇过市的嫁过来,如此,才算是美满夫妻。
而不是把我从东边的小院子接到西跨院,只有老师跟几个丫鬟婆子跟着。”
李思闻言立刻笑得露出来了后槽牙,拍着桌子道:“是啊,是啊,女子出嫁就要热热闹闹的,想当年我从公主府出嫁的时候,整个长安的人都出来为我们庆贺,那排场,不说是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云倌倌,你就可怜喽。”
上官婉儿反唇相讥道:“你的南跨院又能比我的西跨院大多少?”
李思道:“我还有一座公主府。”
上官婉儿道:“那你为何不去公主府住?那么好看的宅子,没道理的便宜了那些公主府的属官,女官,宫女宦官们,我估计啊,女官的卧房都比你跟大哥睡得卧房大。”
听两个儿媳妇在争论,虞修容不安的瞅一眼云初道:“老爷,要不要把咱家的院子扩一下?”
云初道:“怎么扩,你想拆后面的大慈恩寺,还是想拆左边的大雁塔?抑或是说你想把右边的长安学堂给拆掉?要拆前面的长安大医院,你要去跟老神仙说。
十亩地的宅院还住不下我们?”
虞修容想了一下道:“那就往高里盖?”
云初摆摆手道:“没那个必要,广厦万间,睡不过一床之地,足够了。”
虞修容道:“可怜老爷给长安人盖了那么多的房子,给皇帝盖了那么多的宫殿,到了自己家,就只剩下区区的十亩地。”
云瑾见父母开始担心了,就皱眉对李思跟上官婉儿道:“阿耶的千古名篇《陋室铭》就刻在咱家的院墙上,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学子过来观摩,你们要是喜欢住豪宅,就一个滚去长公主府,一个滚去上官氏旧宅,那里豪奢,那里宽大!”
李思见云瑾发怒了,就连忙道:“我喜欢住我的南跨院,哪里都不去。”
上官婉儿也连忙站起身朝云瑾施礼道:“大哥,我错了,不该说胡话。”
云瑾哼了一声道:“继续吃饭。”
温欢笑眯眯的看着云家的热闹,从心底里欢喜,原来一地鸡毛的不仅仅是自己一家。
云鸾说起家里的那只鸡,成功的引开了话题,就看见瑞春从外边直接走了进来,先给云初见礼,然后陪着笑脸道:“国公爷,陛下有旨,因云上官氏殴打了武氏兄弟,裁云上官氏五年俸禄。”
云初听完,口中啧了一声,摊开手道:“云氏又多了一个给国家白干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