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冽冽地刮在众人的脸上,天地之间仿佛只剩风声。“我留下!”忽有一人高声道,邓肃循声望去,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瘦小后生,看起来比徐晟还小上一两岁。对他投过赞许的目光后,那名后生将铠甲重新穿上,将地上的长矛捡起,严肃正立。
紧接着,一声声“我留下”的叫喊此起彼伏。这些声音让邓肃血脉喷张,从一个个士兵的脸上扫过:有略显稚嫩的青年,也有饱经风霜中年,有孔武有力的汉子,亦有随着西风摇曳的瘦子。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略有三五百人留了下来。
邓肃把宝剑朝天一指,肃然道:“既然选择了留下,就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此次前去太原,我不能保证你们都能活着回来,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得到的却是几个疏疏落落的回答。
邓肃再次喝问道:“想清楚了吗?”得到的回答虽然大声了点,但依旧像是泄了气一样而此起彼伏的声音。
趁着他训斥的间隙,文菁却和徐晟、方百花商议起了布阵之事。徐晟道:“虽说明教的弟子能征善战,但终究数量有限,还是不去太原了吧!”“丫头,只有区区千人的军马,恐怕难有作为。”方百花从文菁的安全考虑,自然是附和他的话。
文菁微微一笑,似是没有放在心上,说道:“去得去不得,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示意徐晟靠近,在他耳边说了一番排兵布阵的方法。
方百花看徐晟的的表情,见他紧锁的愁眉渐渐舒展开来,心下纳闷道:“我倒要看看,小丫头能将这一千人变成什么花样出来?”而那边,在经过邓肃的十几遍问话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回答。
徐晟刻意将手中的长枪在地上拖过一道很深的痕迹,拍马在队伍的前后走了两个来回,跑的同时以手势将军士整好队形,排成一个一字长蛇阵。
队伍整顿完毕后,徐晟大声道:“此去太原,若是再遇上金兵,皆听号令行事,违令者,斩!”正要『操』练几种阵法的变化时,文菁却是示意他不要停留,立即行军。
徐晟从之,命令队伍继续向西北赶去。刚走出半个时辰,邓肃听得身后再次人马攒动,心下暗道:“文姑娘真是预料在先了,连金兵不会善罢甘休都预料到了。”徐晟听得身后的金兵似乎比之前来得更多,一边从容不迫喝令道:“不要慌『乱』,稳步行军!”一边小声询问文菁:“你怎知金兵会再来的?”文菁耸耸肩,微微笑道:“我只是以防万一,怕他们再次卷土重来。总之,先离开那儿总是没错的吧?”徐晟点头会意道:“我们稳步行军,料想金贼也不敢贸然追击。”
队伍在相州歇了两天,李纲听从邓肃的建议而没有随军继续北上。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去太原也只剩下象征『性』救援的样子了。在相州『操』练了几种阵法后,队伍在徐、文、方和邓四人的带领下再次北上。临行前,文菁反复叮嘱李纲一定要提防金兵再次南侵,因为根据她的预测,金人的第二次南侵就在今年的冬天。
去太原的路上,邓肃听从文菁的建议,到处散布言语,声称朝廷带兵甲三万余人救援太原,将不日抵达。也许是金人听信了传言,一路迤逦之中却再没有遇到大队金兵。
这一日傍晚时分,前方哨探来报已接近太原城。徐晟策马走到队伍最前头,远远望去,在晚霞的照耀下,古老的太原城墙显得分外地红。城墙上下随处可见的血迹与天地间的红『色』交织在一起,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构成一副令人绝望的死寂。
太原城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当粘罕为西路军统率,出发时间远比斡离不要早,就是因为要争夺这个军事腹地;没想到如今东路军已经带着汴京胜利的果实而打道回府之时,太原依旧巍然挺立,像一座大山挺立在金人的眼前。尽管由于援军久久不至,这座山显得越来越渺小,已是摇摇欲坠。但山终究是山,非金人所能够逾越。
如今,朝廷已经割让了太原城,宋使也进入城中传达了割让太原的诏书,但太原守将张孝纯大骂使者,与军民一道,拒绝了这份屈辱的圣旨,同恼羞成怒的金兵展开血战。出师已是四个多月的金国西路军此时已是日益疲弊、粮草不济,粘罕用“锁城法”构筑重重工事将太原团团包围,留下大将银术可继续围城,自己则率领主力回撤。
银术可采用围而不攻的战略,基本断绝了太原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和城中的守军比谁能够熬下去,熬过这似是末日般的寒冬。趁着围城的间隙,银术可扫平了太原外围州县,只留下一座孤城。
太原城孤立地矗立在旷野之中,视线中见不到一个活物,满眼尽是令人可怕的红『色』。都说“夕阳无限好”,但这残阳只能让人感觉到压抑和肃杀。
几人在路上已经根据前方得来的情报得知了金人的策略。方百花自语道:“看来我们今天运气还算好,正好碰上了金贼‘围’的这一天,若是遇到了‘攻’的时日,恐怕连进城都难了。”
此时,派出去探哨的几个骑兵也前来禀报,四周并未发现金人的踪迹。邓肃右手一挥,高喊道:“兄弟们,进城!”
靠近城门的过程中,徐晟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环视之中,忽瞥见远处的林中似乎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窥视,刚刚转过身来要告诉身旁的文菁,却见城墙上同样有一人一闪而过。他心下暗道:“看来还是早点进城为好,以免金人察觉而发起进攻。”文菁似乎也发现了远处林中窥伺之人,寻思着必然是金人的探子。她对徐晟点头,示意他拿起背上的弓。徐晟意会,把弓拿到手中,要张起瞄准时,却早已寻不着那人,只得作罢。文菁小声道:“晟哥哥,你虚张声势给他来一箭吧。”徐晟左手抵住弓,右手用力向后,将其拉得如满月一般圆,只听得“嘣”地一声,让整支队伍都回头看了看队尾的徐晟。望着邓肃疑『惑』的表情,徐晟大声道:“以为在暗处我们就看不到了?想要偷袭先掂量掂量实力再说吧!”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远处的金人听的,想借此打消他们进攻的念头。
来到城门,邓肃高声道:“兵部尚书李纲奉朝廷之命前来救援太原,还望知府大人打开城门!”众军士都翘首以盼,等着打开城门。
等了片刻,却是无人回应。邓肃心下一惊:“太原不会已经被金贼占领了吧。”虽然三天前的情报还显示太原依旧未被攻破,但并不能证明现在还在宋军的掌握之中。
邓肃又将这话重复了两遍,依旧无人回答。正在惊疑之时,忽听得城门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将校模样的军士探出头来,大喝道:“汝等休想要进城,张大人早就看穿了你们这群『奸』细!”
听到这话,邓肃却是松了一口气,但守城之人把自己当作『奸』细,也着实麻烦。文菁心下暗道:“守城的将士把我们当作『奸』细也不奇怪——几个月都无人来救援,现在突然来了一队自称朝廷派来的军马的确让人怀疑——何况,这支队伍不足千人,怎么看都不像救援的军队。”
邓肃高喊道:“大人莫要怀疑,在下有皇上的圣旨在此,只需派人来拿就可验明身份。”“哼!”那将校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些骗小孩的把戏也能瞒得过我吗?”要不是城中箭支不多,他早就下令士兵放箭了。
邓肃自语道:“看来守城的将士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转过来对徐晟道:“徐少侠,若是你能上城一趟,将圣旨交与他们才能让他们相信。”徐晟从他手中接过圣旨,道:“那就依邓大人之见。”
文菁听了邓肃的办法,心下暗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见徐晟已经准备依此而行,只得嘱咐他小心行事。徐晟跳到马背上,用力一跃,已到城墙之上。
徐晟大踏步上前,拿出袖中的圣旨,正要交给那将校。忽一孔武有力的中年将军拦住他的去路,大喝道:“贼人还敢登上城门!”不由分说,提起一支枪朝他刺来。
徐晟被他『逼』得后退了两步,解释道:“在下并非金人的『奸』细,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子民!”那将军完全不听,又是一个斜劈朝他而来。徐晟无奈,只得侧身一闪。他无战事时没有随身带兵器的习惯,此时只能赤手空拳应战。
那将军左劈右刺,连进两招。徐晟趁他将枪劈到地上的间隙,右脚朝枪上用力一蹬。震得他虎口发麻的同时,差点让他枪脱手。徐晟再进一招,前进两步后抓起枪一甩,终于将他手中的枪震脱,扔到三四丈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