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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得越俊秀,那道柳叶红痕就越碍眼。

混在人群的细作猛地扬声大喊:「杀淮纵!诛妖邪!」

陡然的一声惊呼,如同在油锅里溅入一滴水,噼里啪啦没个休止。

萧行冷哼,便要开口,身旁的淮纵松开了她的手,大着胆子走向混乱的人群,平稳出声:

「人们说我是妖邪,就因为我脸上多了道红痕吗?你们说我是妖邪,就因为我写不出举世皆惊的溢美华章吗?」

「你们为什么喊我为妖邪?我是淮家子嗣,娘亲耳提面命教导我忠君爱国,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是妖邪,真正的妖邪藏在坏人心里。你们,不要被人利用了。」

她声音不大,在她开口的剎那,更多的人跟着安静下来。她言辞没有愤怒,更没有不甘,那是一种绝对冷静的释然。

她不在乎被人称作妖邪,她在乎不明真相的人上当受骗。

这念头从百姓心头划过,看着那双清亮澄净的眼神,那些恶毒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相信大儒景厌,可他们也无比信赖凛春侯府。

百年侯府,镇国凛春,就如同萧郡主当街喝问的那样,淮家一门流的鲜血,还不足以教人嘴上积德吗?

眼看这些人被安抚,淮纵笑了笑,那一笑,说不出的斯文秀气,使得人们下意识忽略她脸上的印记:「我相信阿行,你们也不要急,可以吗?」

温温柔柔的嗓音,带着引人归善的奇异魅力,不远处的萧行,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淮纵,与有荣焉。

这就是她爱的人,哪怕还未完全长大,哪怕拥有年仅九岁的心智,该担当的,她也不会去逃,再怕,都会迎难而上。

淮纵走到她身边,重新握住萧行的手,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阿行,我刚才那样说,怎么样?」

她的手汗津津的,掌心浸着层层凉,萧行并不嫌弃,反而很开心。

这种感觉,像是重新见证了淮纵的成长,那些年她陪她坚定地走过来,如今仍是如此。

「阿纵表现的很好。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萧行掏出锦帕一点点擦拭她的指节,眸眼含笑,顷刻间流露出的美,令士子楼很快静了下来。

宴会开场,萧行举杯,对面文雅一身儒者气度的景厌也跟着举杯。

所谓德高望重,尽是十年如一日在文坛积累的好名声,好人缘。

景厌此人,年轻时候惊才绝艷,及至迈入中年更致力于培养新秀,他有教无类,受众人敬重吹捧,偏偏看淡名利,无欲无求,像不存在弱点的圣人。

可就是这样的圣人,差点逼着她们跳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大儒景厌气定神闲,眼神带着一贯的慈爱:「萧郡主,枉你贵为皇家郡主却识人不清,国有妖孽,动荡将生。凛春侯才华横溢,无奈天妒英才教妖邪钻了空子。」

「眼前这人,一不能文,二不能武,说是痴傻亦不为过,老夫不惧权贵愿为文坛发声,若你说她并非妖邪,可能证明一二?」

淮纵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按住了萧行的手,她笑:「老人家说话太不中听了,说谁痴傻呢?诸位看我像是痴傻之人么?」

她慢悠悠晃着酒杯:「阿行说得对,我只是病了,你们在场之人,哪个没有生过病呢?」

士子楼漫起低微的私语声。

「生病总有好的那日,可你呢?」景厌扬起冰冷嘲讽的弧度:「莫要再欺矇世人了!」

「你不信,是因为你孤陋寡闻,但总有人信。」淮纵捧着酒杯做做样子不肯饮,她怕她醉了,见识不到阿行痛打落水狗的场面。

思绪转开,她放下酒盏:「阿行,这个老头子冥顽不灵,你来。」

萧行点点头,姣好的容颜,温柔的嗓音,说出口的话却如当头棒喝给人致命一击!

「欺矇世人的到底是谁呢?景厌,景前辈,荀国景家遗弃在外的私生子,十六岁踏足鸾国,先后拜了十二位名师,本郡主只问你一句,你读圣贤书,报效的是哪位君王?」

最初的惊诧后,景厌从从容容地仰头饮了杯酒:「萧郡主编排的这故事,可不够精彩啊。」

「精彩?比不得景前辈活得精彩。」

萧行扬手,长卷沿着地面铺展开:「庆衍三年,你暗害边关粮草官,一把火烧完了战前粮草。」

「庆衍四年,你培植亲信做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庆衍六年,鸾城最大的销金窟建成,每年为荀国运送三万两白银。」

「庆衍八年,你安排细作混入各府,搜寻机密!」

「庆衍十二年,杨家三十二口被灭门,城防图失窃!庆衍十六年……」

字字泣血,罄竹难书。

所有能证明确有其事的人证、物证一股脑砸下来,砸得人心口发沉,四肢发颤。

德高望重最受人敬仰的大儒景厌,种种假面被揭露人前,铁证如山!

若非机缘巧合的缘故,棋道山想要搜集这些证据恐怕要费些时力。萧行眼皮轻抬:「前辈还有话说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面对国人的厌弃和指责,景厌还能维持与以往不变的好修养:「老夫很惊奇,这些事情许多我自己都快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天要亡你吧。」萧行不打算将棋道山牵连进来,她一声轻笑:「难为前辈还能稳如泰山,是不打算说出幕后同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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