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的,宋山带着剩下的流民,到了庄子上。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是突然到来的几千人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命人在庄子上的空地,建了个高高的台子,张不周带着众人走上高台,看着台下的流民。孤身一人者有之,拖家带口者有之,老幼相依者也有之。张不周轻叹一声,让四兄弟去维持一下秩序,保持安静,半天总算是将流民们平息下来。只见张不周掏出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铁皮筒子,架在木头上,对着细的那头喊话,声音竟然大了不少。对着让庄子上铁匠给打造的简易版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张不周说到:“你们之中可能有人听过我的名字,也可能有人没听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张不周,这个名字不算什么,但是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镇国公、剑南道节度使张韬的孙子,而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镇国公府的封地所在。说这些,第一是给你们吃个定心丸,让你们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是给庄子上出了力,做了工,就能得到你应得的。第二是告诉你们,想吃饭,想活命,想以后能够拥有跟庄户一样的房屋与土地,很简单,还是要给庄子上出力做工。我呢不是什么善人,庄子上也不养闲人,想留在这里很简单,用你的表现来说话。接下来,按照指示分好队伍,跟着各自的管事走。有问题就找你的管事,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工程中来。”
首先是张松,他所要挑选的,是木匠、铁匠、泥瓦匠这些技术工种,尤其是识字的,他最为喜欢。庄子上多了这么多人,按照张不周的要求,要全部登记造册,为以后纳入都安户籍做准备,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作量,仅凭庄上原有的人手是完不成的。而庄子上的房屋还要不断扩建,除了已经初显规模的宿舍,还要盖起张不周所设计的什么食堂、浴室等等各种新奇建筑。这些人聚在了陆斗的“匠”字旗下,跟着他去了专属宿舍。
对程三民点头示意后,程三民摸了摸铁皮扩音筒,颤巍巍喊道:“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男子,没有残疾生病的,站在最左边的旗下”。陆升扛起一面绣着“力”字的大旗,站在台下的最左侧。符合条件的青壮迅速在他身后汇聚起长龙,看着人数越来越多,程三民乐得不行,笑道:“记住,你们的管事就是我,程三民。有任何事情,都来找我。你们将会被分进房屋建造组、旧堤改造组、石料开采组、河道挖掘组等等,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但是,你们所挣的工钱,也将是最高的。”
送走力匠两大拨人后,流民中剩下的就是老幼妇女了。没让他们过多猜测,靳川上前说道:“所有年纪在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只要到了蒙学年龄的,都到“学”字旗下去列队。”流民中议论声顿起,本以为是来做工的,听台上老爷话里的意思,还要让孩子们去读书,是不是听错了。看众人不敢相信,靳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随着时间过去,程耳的身后虽然有不少人,但全都是男孩子。靳川看人差不多了,正要带人走,张不周走上前来,喊道:“是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是十六岁以下的男孩子,那些幼女为何不去列队?”
此言一出,不光是台下的流民,就连靳川也诧异不已地赶紧拉着张不周小声说道:“张公子,您之前说让这些流民后代进入学堂,我们已经觉得是仁至义尽了。男孩子就算了,我朝有科举一途,将来说不准有天赋高的能鲤鱼跃龙门。可是这女孩子,读书又有何用呢?”
张不周道:“靳大人,我曾听闻这么一句话,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这句话的意思很好懂,这文中的少年二字,可曾标出男女之别吗?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可是在张家的庄子上,无论男女,只要尚在学龄,就该进学堂去读书。这花费嘛,全由我来出。学堂上的先生若不同意,我会亲自去说服。”
靳川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依言喊出,台下的流民一阵躁乱过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女孩子都欢呼着跑向程耳身后的队伍。张不周在台上看得笑了。
程耳带队走了,这些孩子要带往张不周指定在庄子上学堂附近新盖的宿舍。按照张不周的设想,这些孩子都要送进张二良的学堂,教书先生不够的话,就再去请几位。对于张三恭之前所说的让他们也去劳作的提议,张不周嗤之以鼻,一群小孩子,能干什么。万一伤了碰了,得不偿失。
最后剩下的人,只有蒙学还尚早的孩童,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妇女。这些人眼看着其他人被挑走,只剩下自己,再想想好像没什么活计了,渐渐不安起来。几个妇女凑到最前边,壮着胆子问大老粗李嗣业,“小哥,你那旗上是什么字,给我们说说呗。”
李嗣业平日里性格彪悍,面对敌军和刺客面不改色的他,此时被几个妇女弄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张不周嘿嘿一笑,上前说道:“有技术的、有力量的、有前途的都已经被挑走了。他们要去做的,是修堤建房开河读书这样的大事。但是,不要以为你们被剩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不重要了。人活在世,离不开衣食住行四字。常言也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要做的,就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后勤工作。”
台下的流民议论起来,不明白后勤是什么意思,不过衣食住行是听懂了的。
张不周也不过多解释,李嗣业拉开大旗,“后勤”两个大字随风飘扬,浩浩荡荡的队伍扬长而去。
都安县的问题,除了人口少以外,最重要的是生产方式落后,生产效率低下。为了有效扭转这个局面,张不周决定,除了住宿上采用大通铺以外,在生产资料的管理上采用生产队模式,将所有人力资源、粮食、物料等等收归庄子上公有,集中分配使用。在吃饭上要采用自助式食堂制度。根据程三民的反馈,时间紧任务重,那么昼夜不停,采取十二时辰无休,每四个时辰为一班岗的三班轮换制,很有必要。而为了满足这种工作制度,就要保证食堂可以全天候开放,随时都能用餐。因此,对于四十岁以上的女子,张不周将其定在了食堂大妈的岗位上。从生火到洗菜,从切菜到做饭,每个岗位上都留够了充足的人手。
而年轻的女子,则要承担起看管学龄前的儿童和喂养禽畜的工作,晚上还有负责缝制衣物和鞋子。人口激增,除了粮食的需求上涨以外,肉禽鱼蛋等等荤食的需求也会上涨。张不周命人建造了大型的养殖场,将全庄的禽畜集中起来饲养,同时让三叔收购幼崽带回来,这样可以保证庄子上的产出与消耗。
至于老人,张不周则是安排了上山捡柴的工作。除此之外,即将要开的浴室,也为他们留了工作岗位。想想前世在东北当兵时候经历过的搓澡,张不周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
从青城山上到都安县城,短短路程师徒五人却用了正常三倍的时间。倒不是遇到了拦路的山匪,而是无为道人每路过一个村庄,都会被盛情招待。作为巴蜀一带的活神仙,无为道人受欢迎程度是远超几个徒弟想象的。跟着一起混了几顿丰盛的农家美食后,几个徒弟也帮着无为道人一起,帮村民们看起病来。都是些常见的小毛病,只是相比于村子上的赤脚大夫,显然还是师徒几人的话更让人信任。只要从无为口中听到一句无事,便好像病都消了一样。
走走停停,都安县城近在眼前。曾经和师父一起下山来过的不明看着眼前明显和记忆不同的场景,联想到三年前的战事,心中生起一阵悲凉。将故事讲给其他几人听后,无为道人抖了抖拂尘,带着几人一起,整理衣冠。没有摆什么丰盛的祭品供桌,也没有敲锣打鼓和手舞足蹈,只是面容肃穆,简简单单的念了一段《青云经》。
时值傍晚,无风也无雨。只是在天光的消沉处,残阳如血,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