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喜,听这老僧的话,显然是知道“佛光”的所在“和尚,此话当真?”
老僧一听,怒意更盛,强压心头火气,说:“不打诳语。”目力朝云端望去,虽知对方的位置,却穿不透凝竹身边的薄雾。
他在玄门中位份尊崇,哪有人会这般对他无礼。就算不认识他的,也有着对长者起码的礼貌。偏偏这魔门小女子一口一个和尚叫着,语气中殊无半点敬意。他却不知凝绣其实并无它意,并且算起年纪来,便是叫他一声“小和尚”也没什么不妥。
“好,请出手吧。”
老僧听到轻柔的声音自云端飘来,似乎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刚才见识了凝竹的手段,知道对方魔功了得,劲敌当前,心头反而平复下来,深吸口气,一纵身跃上了一处山头。
这山头孤立于峨眉云海之上,四周全是峭壁,寻常人根本上不来。若是使出什么手段,只要不是太过激烈,也不怕被世人看到。
凝竹见老僧跃起,暗自凝神戒备。刚才对方一声佛号便破了她的禁锢之法,当是佛门中有数的高手。而且她还要分神照顾秦漠阳,是以不敢大意。却见那老僧一不做法,二不驭宝,而是盘膝坐在山石之上,低眉垂目地打起坐来。强劲的山风将他的衣服、须眉吹得乱舞,他却似浑然不觉。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凝竹心下好奇,问道:“和尚坐下来,是要做什么?”心想:“他要是和我比坐禅,我可没那时间。”
老僧道:“和尚坐下来,自然是要念经。”这句话说完,便双手合什念起经来。他的衣服、须眉立即停止了随风摆动,便像是坐于无风的静室中一样。
凝竹连忙护持住心神,听得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过了片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渐渐放下心来。却未发觉老僧以诵经方式发出的攻击都到了她身后,秦漠阳手腕上的菩提珠光彩又强了几分。
凝竹对佛门经法所知极少,听了半天,十句经文中还懂不了一句,然而老僧的经却像是念不完了,不由十分不耐,说:“和尚,你就这一招么?”
山头上的老僧闻言大惊,自己的“八苦大悲咒”竟好像一点都奈何不了对方。
不论道门还是佛门,都有正本清源的心法,修行时便以此护持。魔门功法上手虽快,但少了这种心法,修行起来危险就变得很大,而且在达到一定高度时不易再有突破。老僧之前见凝竹使迫元,认定了她是魔门中人,便以“八苦大悲咒”相对。
“八苦大悲咒”乃是禅宗绝学,旨在克敌于心,是魔门修士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佛门功法。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注一)八苦一生,越是修为高深的魔门修士,受到的反噬就越大。其伤故原理倒和迫元有些类似。老僧以此法对付凝竹,多少存了一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意,却不知这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老僧到底是见多识广,听到凝竹似是戏谑的话语,虽惊不乱,睁目朝云端望了一眼,说道:“倒是有些手段。”随即闭目吟诵,这一回诵的却是佛门最上乘的“金刚伏魔心经”。
诵经声直上云霄,凝竹的感觉却一如刚才,不受半点影响,不由对老僧看轻了几分。突然感到身后有异动,回身一望,轻轻“咦”了一声。
秦漠阳手腕上的那串菩提珠,在老僧停了“八苦大悲咒”后,光彩便淡了几分。随着老僧的“金刚伏魔心经”诵出后,光彩又强烈起来,并且越来越盛。
凝竹见到这一幕,才知老僧的攻势竟然都到了秦漠阳那里,一时间不知这种情况对秦漠阳来说是好是坏。再看山头上的老僧,庄严宝相,身上发出淡淡的金光。
老僧对于云端的情况一无所知,听到凝竹的惊咦,只道是魔女吃紧,心中一喜,全力催动心经功法。
凝竹等了半会,不见秦漠阳那里有什么变化,心想还是先打败了老僧,找到“佛光”的所在才是正事,说道:“和尚,你还是换个手段吧,这个对我没用。”
老僧又是一惊,听对方声音,知凝竹所言非虚,当下停了诵经,站了起来,斥道:“休得张狂!”
凝竹手指一弹,一道天雷劈了下去。她这一下并不想伤人,只想激老僧以力相搏,省得对方再搞些乱七八糟的名堂。
老僧化解了这道天雷,纵身便想跳上云端,和魔女好好斗上一场。谁知刚一起身天雷便当头而下。他一边化解一边闪躲,却一直处在下方,想要反击,却一点机会也没有。
凝竹道:“这般下去你是赢不了的,还是认输了吧。”
老僧知凝竹所言非虚,对方居高临下,不论自己如何闪躲,都逃不脱对方攻势笼罩的范围。这样打下去,肯定是要输的。心道:“女魔头好生厉害,不如借势攻之。如今伏魔卫道,占些便宜也说不得了。”
凝竹说话时攻势便缓了下来。虽然是个赌约,却是有求于对方,不可将事情做得太过,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当下任由老僧腾挪闪,只要他不冲上云来,不跑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便由得他去,只等对方认.
峰之上,再一纵身,却不见了。
凝竹秀眉微蹙,开启神识朝老僧消失之处索去,搜索半晌却什么也找不到。正疑惑间,老僧消失的那处地方突然有金光涌出,一个法器朝自己这边袭来。定眼一看,原来是个金钵。
那金钵越变越大,梵音从中传出。到了凝竹身前十多米时已经变得八仙桌一般大小,金光闪闪,声势极为骇人,当头便要罩下来。
见到这个金钵,凝竹反而定下心来。这法器显然是老僧祭出。她只担心失了对手踪迹而找不到“佛光”所在,其余皆不放在心上。当下展开神通,硬生生将金钵定住,钵中梵音也轻了下去,几至不可闻。
凝竹道:“我不欲伤你,你还是认输了吧。”
“休想!”老僧的声音传来,“老衲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吧!”
凝竹面色一寒,没料到这老僧如此不知好歹,玉手一翻,金钵激射而出,弹向老僧所处的那绝峰。她这一下含怒出手,却仍然留了余地,只想教训一下对方,让对方吃些苦头。
突然间一个声音说道:“女施主,请留情!”声音不大,中正平和,却清晰传入凝竹耳中。那飞了一半的金钵势头也缓了下来,金光淡去,变回原来的大小,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手掌中。
凝竹见收去金钵这人也是个和尚,生得又矮又胖,年纪似乎和刚才那老僧差不多。她和老僧斗了半会,下方情况巨细无遗,却不知道矮胖和尚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出现在了那绝峰上。
矮胖僧人托起金钵,单手执礼朝云端的凝竹道:“多谢女施主。”
这时先前那老僧也跳了出来,站在矮胖僧人身侧。凝竹道:“胖和尚,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什么胖和尚,这是我师兄不空禅师,乃是……”先前那老僧忍不住喝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凝竹打断:“你师兄不是和尚么?难道他叫了不空就不是和尚了?至于禅师什么的,不还是和尚么?”
矮胖和尚挥手阻止了欲反唇相向的老僧,微笑道:“说的是,我是不空和尚。这是我师弟不嗔。”
凝竹心中对老僧不嗔生出许多反感,刚才便讥讽了几句。这时听不空说话倒也不如何令人生厌。不过对方既然是师兄弟,明摆着是一伙的了。说道:“那你们出手吧。”
不空道:“我师弟曾因这法器受过伤,我不得已才替他收回金钵,并无与姑娘交手之意。你们动手的原委我都知道了。姑娘要找的地方,就在那里。”说着朝先前不嗔消失的地方指了一下,“到得跟前,便可入内了。”
凝竹听了心中一松。刚才不空收金钵那一下,她便识得了这矮胖和尚的厉害,应是佛门中的顶尖人物。她破阵而出后所见的玄门中人,无人能出其右。
“多谢了。”凝绣道了声谢,便带着秦漠阳朝那处掠去。
不空法眼如炬,见凝竹从身边经过,却也看不透那层淡淡的云雾,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是个少女模样。但却感觉到凝竹身边那人身上的一物异常熟悉,饶是他定力奇深,也忍不住轻呓出声。
凝竹闻声停了下来,说道:“和尚还有事?”
不空道:“敢问姑娘,你身边那人身上的菩提珠是从何而来?”
不嗔一直对凝竹心怀不忿,无奈师兄在旁边,便一直住口不言。这时一听,惊呼道:“菩提珠!”见师兄对自己摆了下手,便不再多言,对凝绣的愤恨却又多了几分。
凝竹没想到不空能探得被自己神识层层环绕的秦漠阳,而且还认出了秦漠阳腕上的菩提珠。说道:“那是他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不空点了点头,说道:“贫僧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待那位施主醒来后,与贫僧一会?”
凝竹皱眉不答。她听秦漠阳和凌空说起过菩提珠的来历,刚才和不嗔动手时,便知对方是禅宗少林寺的。不空要见秦漠阳,当然是为了菩提珠了。
不空又道:“实不相瞒,那菩提珠是本是我宗圣物,失落已久。”
凝竹权衡一下,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菩提珠的所在,并不强取,算是厚道了。说道:“等他醒来,我会转告。”
她只说转告,并不应承,不空仍然说道:“有劳姑娘了。”
凝竹点了点头,带着秦漠阳踏入山顶的云雾。到得跟前便见到一个门户,隐于虚空之中。这里并未设防,看这门户的样子,也是一直敞开着的。只不过不到这跟前,绝难发现。
进得里面,眼前所见是一片云海。云海正中直立一巨峰,峰顶平整开阔,有百里方圆,几达峨眉山区大小。云海、巨峰皆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所笼罩。
正如凝竹所料,这时确是一个先天法阵。巨峰正中便是法阵之心,其侧竖一巨石,上书:“峨眉金顶,佛光普照”八个大字。
凝竹带着秦漠阳掠至峰顶,把他放在正中,见他腕上的菩提珠果然生出别样华彩,轻轻舒了口气。从京城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半天时间,一切都很顺利。
“师兄,你让那魔女进我佛门胜地也就罢了,可为何连本宗圣物也不收回呢?”待凝竹进了金顶,不嗔从师兄手里
钵时,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他和凝竹斗法,眼看着法器被人家定住,已经到了末路,却发觉师兄到了身边,不由胆气一壮,那是说什么了不会认输的了。没想到师兄却不帮自己,反而让魔女上了金顶。最后更是明知菩提珠在对方手里,却也不要回来,实在是想不通之至。
不空道:“那女子欲上金顶,便是要提升菩提珠之威,助她护持那人脱困。我怎可于此时索要呢?”
不嗔道:“似那魔门中人,入劫不出才好。这不是长魔道之威么?”
不空看了师弟一眼,叹道:“你嗔念太盛,心魔已生,却还不知么?”
不嗔怔了一下,垂首道:“请师兄明示。”
不空道:“以你的修为,为何看不出那女子并非魔门中人?即便是魔门中人,以菩提珠斩却心魔,也是我宗功德一件。这是他们的缘法,你我不可强自干预。”
不嗔不服道:“师兄即说我有心魔,为何不取菩提珠助我斩却,反给外人方便?”
不空喝道:“叱!内外岂有别?你若心无慧剑,纵有菩提珠,也于事无补。”
不嗔沉默半晌,说道:“那女子直呼师兄你为胖和尚,却也太过无礼。这种人,当不得我宗圣物之用。”
不空见师弟仍执迷不悟,真元提起,便欲以狮子吼喝醒。转念想起十多年前,师弟和几位玄门同道联手伏魔,受了极重的伤。这些年来修为虽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佛心却越发的弱了。他若能凭一己之力度过此心劫,日后成就当不在自己之下。若强行催动狮子吼,怕会先伤了他心神。
一念之差,不空又收了功法,温言问道:“何为礼?”
不嗔纵使佛心再低,也知道师兄问的不是什么是礼,更何况他的悟性并不差。略一思索,道:“和尚是礼,禅师是礼。禅师无礼,和尚有礼。”
不空点了点头。师弟这番答,虽然比他所期望的境界还差了很远,而且还有口是心非之嫌,但总算方向上不差。自己只能引之,悟道之路还须他自己去走。衣袖一挥,朝山下而去。不嗔见状,也跟了上去。两人僧衣飘飘,自云雾中踏虚而下。
不空欲解师弟心结,说道:“你识出那女子本尊?”
不嗔道:“不识。”
不空心中轻叹一声,说:“那是千年龙女啊,便是见了你我师尊,叫声小和尚也当得。”
不嗔一听大惊,差点从空中滑落。
不空虚扶一把,又道:“那女子和你交手时,处处留情,否则你现在安能在此?即便是我,对上那女子也无半点把握。你今日所行,实是大大的不该。”
师兄弟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山下。不空道:“原本两日后便是金顶法会之期。你替我向各宗带个信,暂且押后。”
不嗔道:“师兄是想给那龙女行个方便么?”
不空道:“这是其一。与夷人的柳丘之会在即,这事并不简单。我须赴昆仑一趟,与昆仑掌教及李执事等人商讨一下。”
不嗔道:“师兄尽管去,金顶法会的事就交给我了。”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兄和李满良等人有些小题大做。
师兄弟两人就此别过,不空自上昆仑不提。
不嗔独自在峨眉山道上慢步起来。今天和凝竹一战,对他冲击很大。虽然技不如千年龙女算不上丢人,但他自出山后,罕有像这般际遇,不由和十多年前的惊心一战联系起来,越想就越觉得凝竹和那个大魔头相似,竟不自觉在心里将两人混为一谈。
此时天色已晚,山中游人已少。偶尔有些晚间登山欲看日出的,见了不嗔也不觉得扎眼。在这山上看到和尚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不过这个老僧看上去似乎有些老年痴呆。
不嗔对于身边的游人全然视而不见,只是想着自己的事。他并没有看到凝竹护持了一人进入金顶,只是听师兄说了才知道。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让千年龙女这般上心。既然要用到菩提珠,还要到金顶去借力斩心魔,可见那人将要突破之关口非同小可。如果让他顺利破关,那不是让魔门之邪风更盛么?
突然间,不嗔心中生出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若是不会知将要参加金顶法会的众人,他们定然会于两天后齐至金顶。那龙女恐怕容不得有人打扰她护持之人。就算她修为再高,难道还敌得过人多么?要知参与金顶之会的,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到时夺回失落已久的菩提珠,当是大功德一件!
在不嗔看来,师兄没有马上讨回菩提珠,应该是没有把握。其实在师兄心中,还是极想拿回这件宗门圣物的。不然以师兄的修为,又怎么会发觉菩提珠后惊咦失声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心头也热了起来。一时间只盼着师兄的昆仑之行时间能长一些,自己就有机会独立完成这件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