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俱全,真相都明晃晃的摊在眼前了,即使是再难接受,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没办法,大家只能讪讪地向胖管理员道了歉,后者带着浓痰的嗓子呼噜一声,就呲溜回桌子底下又睡囫囵觉去了。
刚到这个考场,正在毫无头绪的时候,好容易抓到了一条可以调查一番的线索,却被人如此生硬的截断了不说,反倒又牵扯出一系列的谜团,众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出了游客大厅的门,他们就像几粒沙子,转瞬就被乌泱乌泱的“人”潮裹挟着冲向远方。
一路上各种神奇生物接连不断地刷新着他们的认知下限:有眉毛酷似鸟翅、一眨眼就忽闪出一阵小幅气流的侏儒;更有仅凭一只爪子支撑身体、却浑身长着鳞片、在地上转圈蹦跳的独角鸽子;长着人脸牛耳、嘴里还叼着过长尾巴的豹子;货真价实的移动在半空中的植物、那枝桠上甚至都长出了嫩芽和新叶,更有指甲盖大小的鸟儿在枝头蹦跳,就在大家围观点评之时,那树杈向后一仰,一对湿漉漉的眼睛抬了起来,考生们顿觉惊奇,原来那生机勃勃的树杈竟是一只幼小梅花鹿的犄角变成的!qupi.org 龙虾小说网
要说考生队伍里最兴奋的,那当属卫宇彬,这人似乎自从天而降起就变得异常兴奋,举起手机咔咔的对着街上每个异形生物咔咔拍个不停,还兴奋地拽着身边的徐、柳两人不停地科普,就好像他真的是来此地旅游的,压根没注意到另外两人敷衍的神态。与他状态正相反的,那可能就是闻远了,这个套着战术服的人自从进了这个考场后就活像一支被霜打了的老茄子,蔫不拉几,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
温知夏凑近了听,竟是“秦哥不在“,”比这容易“这类的词汇。
“秦哥?”温知夏眼前立即弹出了秦究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不由得痛苦了起来。
“你听说过秦哥?”闻远的眼睛像是被人在黑暗中丢了一根火柴,瞬间亮了起来,“他大名叫秦究。”
温知夏竭尽全力地深呼吸,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才控制住、没在闻远面前暴跳如雷:“听过。”
这人还真他妈阴魂不散,她心里咒骂道,这才一日不到就又像恶鬼一样缠了上来,简直比粘在鞋底的口香糖还难抠掉!好半天才顺过气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被魏芷莹“通俗质朴“的语言风格传染了,竟然开始习惯用脏词了!
“他怎么了?惊天地、泣鬼神、杀考题、炸考场?”温知夏没好气地问。
“那是必然,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战区,我们都被空投下来的,落地就要抢夺武器,秦哥一个人干翻了一条街的人,抢了一卡车的装备,手里扛着个这么大的肩扛炮!贼帅!”说着,他用手在胸前夸张的比划了一下,见温知夏翻了个白眼,慌忙改口道:“欸!我就是感慨着呢!要是有他在这一场,肯定不会这么没有头绪,顺利的话说不定现在都能出去了!”
他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却让温知夏那边的脸色更精彩了几分。
“这位朋友,”只听温知夏挖苦道,“我是个老实读书人,见不得什么打打杀杀的,更受不了速度与激情。”
闻远长着大嘴巴矗立在原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小姐一定是跟秦究有过什么共同遭遇,而他几乎能够断定,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温知夏几乎是话刚脱口就后悔了,闻远那段吹捧不知怎得就突然刺中了她心中某个地方,沉睡已久的争强好胜之心再度苏醒,对方小迷弟一般的眼神更是让她打心眼里感到不服气,这才没头没脑的顶了人一句,小肚鸡肠的跟秦究一般见识了一回。正当她沉浸于自我反省中时,突然感到腰间传来一股力量,低头一看,只见衣角已经被一直四指的枯瘦牢牢攥住了。
“欸!”四指爪的主人是一个满口黄牙的老太婆,她咧开嘴笑道,“客官,许老朽算个命,七位一起,价格划算哩!”
“没兴趣,”温知夏生硬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因思路被打断而烦闷不已。
“欸,来,算算!我感兴趣。”魏芷莹一个屁股蹲坐在了老人帐前,摆明了是不给个结果就不会动地方。
温知夏心念电转——她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不管能给他们看出来些什么,有很大可能都会和眼下的考场有关,在这个毫无突破口的局面下,任何提示和线索都是有价值的。
“这般就先衲钱来,”老太婆正要向他们伸出干枯的爪子,忽然瞥见魏芷莹腰间的那一抹蓝色!“这——汝乃……游客?”
“嗯?”魏芷莹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腰间的牌子,遂大大方方的掏了亮出来,“蓝色的!货真价实!绝不骗人!”
老太婆的目光瞬间爬上一片懊恼:“尔等皆是游客?”
说罢,只见眼前的6人齐齐一撩衣摆,一水崭新的蓝色腰牌豁然出现,差点把老太婆给气得厥过去。
“哟!您这是怎么了?突然生病了吗?”魏芷莹握住老人的肩膀揶揄道。
按照规矩,持蓝色腰牌的临时居民是不得在仙宫里收取任何费用的,招来一个亏一笔买卖也就罢了,偏偏她自己以为掉了条大鱼,实则却是整整七个白嫖的!是以,那四指的算命老太太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水逆到家了!
魏芷莹从老太婆骤然转变的脸色,到她不停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态度,已经将事情的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正当那只枯瘦要拉她的时候,便不着痕迹地将手缩了回去:“您要不先给他看看?”说着,一手指向一路上一言不发冷脸看热闹的游惑。她准备先测试一下老太婆的本事,以对接下来她给考生的判断添些分析的砝码。按说游惑本应是什么都分析不出来的,可倘若老太婆一口气胡乱忽悠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这是允许的吗?”柳徽元也算是连考好几场的熟稔考生,自然认得游惑的监考官制服,也懂得监考官对于正常考试只有旁观的责任,断然没有卷入事件中的理由。
可这老太婆像是完全不知道考生和监考官的区别,亦或者在他眼里这几个扫把星根本就是一个德行,她先是闭眼祈祷,嘴里秃噜出一大串没人听的懂的符咒,又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紧接着,她顺着魏芷莹的手指看去,在游惑素白的脸上晃了两圈,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神开始飘忽起来,再一开口,竟是连话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先——先生,老朽观汝,生有异于常人之能!乃卓绝罕见之大才也。”
游惑对此的回应是冷冷的漠视。
“此才能——可——可扭转乾坤也。”老太婆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怎么个扭转乾坤的大才能?”闻远来了精神,插嘴问道。
“蔑视众生法则,逆势而为,甚至扭转死门,调换生迹,此乃造物主赋予你的无上权力!”老太激动地补充。
游惑不耐烦的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时间,再强忍着耐心将它塞回兜里,勉强没有立马丢下这帮考生掉头走人。
考生们都辛苦的憋着笑,只有柳徽元不害臊的提问道:“那这种神授的惊世大才,要怎么应用啊!”
“意念驱之,心神御之!”老太婆一字一句地念道,郑重其事地之乎者也起来。
魏芷莹扶额频频摇头,这下确凿无疑了,这老太婆一定是吃了亏在这儿演戏,想尽快赶他们走。可还没等她识趣的站起身来,老太婆的目光又倏地落在了同样一言未发的卫宇彬身上。这一瞧不要紧,竟是比看游惑时反应还要剧烈!她猛地连滚带爬,向后瑟缩了好几步,连身下稳稳坐着的蒲团都打翻了。
“你你你你——”老太婆语无伦次,嘴里振振有词,“老朽相人久矣,却从未樵过这般不祥之相!”
她狼狈地又向后滚了两下,才战战兢兢地再度开口:“双面人——双幅面孔!汝魂已被撕扯为二,同生共存,死半在明,生半在暗,窥视伺机已数日之久。进退取舍,汝皆不可控矣!”
“嘿——瞧您这说的,”魏芷莹刚想打断老太婆地不祥预言,余光却突然瞟到了呆立在原处的卫宇彬。只见他刚刚还红润的脸色已是变得煞白,另外两位朋友的笑容也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生性胆小的徐恪甚至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突发奇想闯出了滔天大祸,连忙一个鱼跃起身——
谁知那老太太浑然未觉,走火入魔了般对着剩余五个人大声开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尔等——命运洪流里逆行之人,披生人之皮,实乃死灵,定遭天谴!”
“那个——咳,感谢您忙活这么半天啊,我们就先告退了!”魏芷莹也顾不上那么多礼节了,当即就推着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卫宇彬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刚刚泄露不祥天机的老太婆也不好受,她浑身不受控的痉挛着,汗水劈里啪啦的从额头眼角的沟壑里流淌到花纹繁复的地上。待他们走了许久,才从神神叨叨的状态中浮出水面,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神智逐渐回笼。突然,她好似灵光一闪——福兮祸兮,风水轮流转,方才的不幸这不立马就变成了滚滚财源?刹那间她眼前立刻就出现了成堆的金币金条金元宝,满脸的惊恐和懊恼顷刻烟消云散,精明算计的笑容顿时死灰复燃,她随手拉住了一只恰巧路过的“猴子”的尾巴,那只“猴子”脸上挂着浑然天成却僵硬异常的笑容猛地扭过头来盯着她。老太婆一点没有畏惧,反而凑到近前耳语道:“幽鴳,尔族生性聪慧,速去报二八神,悬赏之人方才离去,尚未走远,切莫误了先机!”见“猴子”冷漠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事成赏金七三分。”那“猴子”审慎地咂摸了一下那张老脸的诚意,这才转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这边七个人刚没走几步就停住了脚步,来到一家酒馆最靠近门口处的座位休息,此时的灯火像是被人悄无声息的调暗了,谈笑酒筹间弥漫了一种傍晚时分的慵懒之气,这些衣着打扮奇异的人,像极了忙碌一天后,拉上几位好友来到最熟悉的酒馆,随意点上几杯小酒畅聊一下整日见闻的社畜。
只听其中一个裹着厚厚花头巾、皮肤黝黑的男人神秘兮兮的说:“你们听说了么,祝融行宫,昨日叫人给放火烧了!那火势凶的哟!漫山遍野都是焦黑,听说没给控制住,要向咱们这伍来嘞!”
“你怕个甚!祝融宫离咱们远的,不打紧。”一个粗哑的男声道。
先头说话那人旁边有一身着破旧白衣的士子随口评论道:“话说这祝融后人也实在是乖张做派,胡闹起来竟是连家族产业也能付之一炬。”
“噫,他们内斗得热火朝天,前几天还血洒自家大本营,狠起来连家族子弟的人头都说砍就砍,咱们也就看个热闹罢!”戴头巾的男人总结道。
几名考生初来乍到,对这些楼阁中的风土民情、绯闻八卦也不甚了解,只能安静地听着。闻远仗着魏芷莹的推断和自己的游客身份,向店家讨了杯水喂给脸色苍白的卫宇彬。一路上这个男生都抖得厉害,甚至连开口解释都费劲,三个人里还是柳徽元最先缓过劲来,神色凝重的开口道:“其实——彬哥的分数,一直不太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温知夏关切地问,倒并非她有多么关心眼前慌乱之人的心理状态,更多地是想搞明白老太婆的预言到底能有几分可信,又要如何解读。
“我们第一科就抽到了语文,考试很难,大家都是新人、手足无措的,死了不少人,我们三个侥幸活到最后,最后成绩也不是特别理想,可奇怪的是,宣布累计总分的时候,彬哥的分数却高的吓人,足足有49分!”柳徽元说。
“一路上考过来不算顺利,但大约是我们实在是幸运,每每小命要玩完时,就会出现转机,好像有一个神秘的救星躲在暗处帮我们似得,就像刚刚那神婆邪乎的话描述的那样。
“我们也算是挨到了第三科,可彬哥自从出现第一场49分高分的奇迹以后,分数却一直忽高忽低,我们都是稳步在涨,他就好像不受控了一样,随时随地上下浮动,就比如这次在休息处,我们根本没有消费,13号那天起来去打卡,却发现凭空少了不少分数。我们都怀疑是不是系统出了bug,计分出错了?”柳徽元愁眉苦脸的说。
“不会——”七个人中唯一站着的游惑回答道,“要说系统最不会搞错的,就是考生分数,它一分都不会多给。”
温知夏陷入了沉思,虽然游惑一言否定了系统计算有误的可能,但卫宇彬三人的确也没有撒谎的理由,而神婆的一番不祥预言也隐隐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遭遇。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街上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一排16个面色蜡白,眼窝涂着深红色,穿戴繁复的小人迎面朝这边聚拢,他们的双臂长在一起,活像一签移动的烤羊肉串。只见那些“羊肉”们面无表情地将串起来的“签子”弯成了拱形,很快就要把整个酒馆正门包围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外面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他脑后披着一条棕色的小辫,他跨步从“羊肉串”的脑袋上方径直跨过,直冲他们而来!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那人朝他们高喊,随即便头也不回的抓起温知夏的手就朝着店里拔足狂奔!
剩下的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办法,只能赶紧跟上!
温知夏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腿脚撞到了不少桌椅,磕得她生疼。可这从天而降的人物却没有一丁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带着七个累赘在宛如迷宫的后厨七拐八拐,熟稔得仿佛穿梭在无人之境。
酒馆的后门猛地被人从里面踹开,那高个子男人一伸手将天花板的天窗捅开,却带他们径直从小门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嘱咐落在队尾的卫、徐、柳三人将后门关上。几个人闪身躲在一条巷子拐角处的民房后面,密切关注着那道小门处的情况。
没过多久,小门里传来几声尖嗓的骂声,只见酒肆的房顶上艰难地爬出了一块“羊肉”,它的小身躯还没稳住,就一不小心被下面的兄弟姐妹给拖了下去。后厨里又是一阵叮铃咣啷,方才抓他们逃生的男人忍不出幸灾乐祸的轻笑了几声。
等他好容易笑完了,才分出神来回头打量了一眼衣衫凌乱的七人,温知夏注意到他红褐色的眼睛里异样兴奋的光彩,半敞的领子露出颈侧和锁骨上鲜红的图腾纹身。这人坦然的接受着她的目光,又倾身向酒馆后厨的方向张望,头也不回地埋怨道:“你们今天跑哪去了?真让我好找,晚来一步,你们就该让人逮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