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把我们抬到哪里去?”魏芷莹不安的掀开帘子向外看。
“我也没想到能离得这么远,幸好不是步行过去。”温知夏也难得露出些许疑色。
来到这个考场已经整整过去了48天,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决定坐轿子出行。
她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女性的社交场合,所以最好还是装得淑女一点。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的上坡,就在魏芷莹觉得她们已经要摇到外婆桥的时候,轿夫终于落了轿。
眼前是一座古典罗马建筑,巨大的台阶上矗立着6个科林斯柱,在顶头的位置雕刻着繁复的茛苕花纹。
她们并肩绕过廊柱,通过侧面的一个小门,就来到了内廷。
四面封闭的大花园出现在了眼前。
午后的正是花园里热闹的时候。
几个小女孩手里抓着娃娃在桃金娘树丛中嬉戏打闹着。
也有稍大一些的女孩在一边抱团偷笑着。
贵妇们坐在廊下乘着凉,讨论着每个时代家庭主妇都会感兴趣的八卦和绯闻。
温知夏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孩。
那个小姑娘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左手腕不堪重负的挂满了各式的珠宝,甚至那细弱的脖颈上都戴着繁复的项链和吊坠。
她正仔细的用石头片在内廷的廊柱上篆刻着什么。
温知夏悄悄走近她:“在画些什么?”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女孩吓了一跳,猛地扭头警惕的打量着她。
那是一个非常简易的涂鸦,刻的是一个骑士举着手中的剑,坐在一匹马背上。
女孩见她在打量那个涂鸦,赶忙羞赧地用手盖上。
温知夏笑了,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你看了今年角斗士比赛?”
见是瞒不住了,女孩扁了扁嘴,算是被迫承认了。
“不过,我可没有机会去看——”她沮丧地说,“我——我是听别人讲的。”
“你没看过,但是我看过呀。”温知夏会心一笑。
女孩的眼睛中瞬间闪耀出星光:“你看过!你是怎么能进去的?”
“我的哥哥就在里面比赛呀。”温知夏故意将话只说一半。
“你的哥哥?”女孩困惑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问道:“是那位拉弓射箭的嘛?”
温知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秦大佬啊,不行啊,小粉丝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还需努力啊!
“你猜对了,可为什么这么笃定呀?”温知夏循循善诱着。
“嗯——可能是你们都跟我们长相不太一样?像是外邦人?”女孩侧头思索了一阵,试探着说道。
“我以后就想嫁给这样的人,”女孩指着她刚刚刻好的涂鸦向往的说。
啧,这个愿望可能有点困难。。。
温知夏心里无奈的想。
首先,我名义上的“哥哥”绝对会阻止你这么做的。
“但我已经订婚啦,你看——”女孩举起她的右手,各色花里胡哨的订婚首饰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她示意温知夏看向她的颈间和手腕,“全是他给我的,他每送我一样,我就要戴在身上,要出门去玩越来越麻烦了。”
女孩嗔怪的抱怨着,可言语之间夹带的全是对未来婚姻的期待和希望。
“见过他了,你的未婚夫?”温知夏温和的望着小姑娘稚嫩的面庞。
“嗯,他比我大个两三岁,但是好像并没有从军的打算,”小姑娘用还算轻便的右手比了一个无奈的手势,“他有家族恩荫,应该会直接从政吧。”
“但从军很危险的,至少你未来的丈夫可以陪你很久啊。”温知夏安慰道。
但小姑娘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转而兴奋的拽着温知夏的衣袖:“姐姐,你进去看过角斗士比赛,那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详细的故事!”
末了,害怕温知夏拒绝她,她战战兢兢的说道:“多米提娅那天正好在竞技场轮值,她亲眼看到了,但就是神秘兮兮的,吊着我的胃口不给我细讲。”
“好吧,”温知夏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和女孩席地坐在廊下,向不远处拉着更小的女童玩游戏的魏芷莹打了个手势。
当特伦缇娜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儿正坐在廊下兴奋的听一个陌生女人讲着什么。
“然后,他利落的拉了满弓,箭镞径直的指向一辆马车上的埃及蛮子。那蛮子立马被他的气势吓得抱头鼠窜。可是这根本逃不过他精湛的射箭技术啊,那一箭正中敌人眉心,只听‘噗哧’一声,一击!毙命!”那个陌生的女人绘声绘色的讲着。
“图莉雅!快点别耽误人家的时间了!到妈妈这里来,该回家了!”特伦缇娜站在不远处提醒道。
叫图莉雅的女孩恋恋不舍的站起来跟温知夏告别。
“姐姐,你明天还来吗?今天没讲完,我还想听后续的呢!”她恳求道。
“哦,我叫图莉雅!这是我的妈妈——特伦缇娜!”小女孩天真的笑着,指向正优雅的向她走来的女人。
“温知夏,幸会。”
“你好呀,听起来阁下很有讲故事天分呢,”叫特伦缇娜的女人夸赞道。
“妈妈、妈妈!你也觉得是不是!她跟爸爸一样,很会说故事对不对!”图莉雅急切地看着她妈妈,渴望从母亲的眼神中获得认同。
特伦缇娜宠溺的看着女儿水灵灵的眼睛,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您谬赞了,”温知夏谦逊道。
“那我们再会了,温知夏小姐。”特伦缇娜微笑着。
“诶,你刚刚怎么跟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了那么久?都说什么了?”
回家的路上,魏芷莹斜睨着一直在安静出神的温知夏,尝试问道。
“我虽然有点记不清了,但好歹还有一点点的印象,图利乌斯应该是古罗马著名政治家、演说家西塞罗的姓氏。那么他的女儿的确应该叫图莉雅。”
温知夏所答非所问,注意力已经全然飘到了别处。
“那个小女孩说自己叫图莉雅,应该不会是其他家族的人,”温知夏喃喃的分析着,“但有个问题,但凡是图利乌斯家族出生的女孩都统统会被叫做图莉雅。”
“啊?为什么都叫一个名字?”魏芷莹不解的问。
“因为这是古罗马的传统,所有的女性名字都是家族姓氏的女性化版本(1)。只有男性才会拥有那种长的名字,比如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或者马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温知夏回答。
“啊——还真是麻烦,可是我记不清西塞罗的夫人叫什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叫特伦缇娜,我只知道后来他们离婚了,接着西塞罗好像又娶了一门。。。。。。哎呀,可读书的时候谁会注意这些细节啊。”温知夏揪着自己头发,懊恼的说。
“西塞罗应该是个厉害人物吧?这个名字我都有点印象。”魏芷莹若有所思。
“这么说吧,如果真的是‘那位’西塞罗的家眷,那我们就真的走大运了。”温知夏在“那位”两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颓唐的说道。
等两个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了。
秦究和游惑已经在家中等了很久。
“你们出去一趟有什么发现吗?”秦究开门见山的问道。
“认识了图利乌斯家族的女眷,目前无法判断后面会不会有用,有可能会是个潜力股,”温知夏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们呢?”
秦究三言两语交代了在浴池的经历,故意略过了因他判断错误导致的滑稽闹剧。
最后,他绝望的说:“他们请我们明天还去,要教我们拉丁文。”
“这就对了!”温知夏精神一振,“罗马人普遍对自己的文化都有很高的自信和热情,肯定会主动提出要教你们!”
“而且,虽然蔡曜灵现在不会随便吐了,但也最好别接触跟角斗士有关的任何东西。短时间内不能复课了,但语言学习不可以就这么耽搁着,我对你们可是寄予厚望的!”温知夏正色道。
“哦对了,最后一件事,他们有没有人提出要给你们俩做个雕塑?”她问道。
“没有啊,”秦究疑惑的答道,“什么雕塑?”
温知夏有点意外的挑了挑眉:“行吧,那就当我没说。”
游惑突然想起了那个青年手中的画稿,冥冥之中好像抓住了什么。
但碍于秦究和温知夏的神色,只得欲言又止。
“我今天去隔壁下榻了啊!”见话都说的差不多了,秦究伸了一个懒腰。
说完也不等两个人回应,就紧跟着游惑的步伐利落的翻过了围墙。
魏芷莹一句刚想出口的话直接被迫咽了回去,愣在了原地。
夜深,温知夏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帷幔正出神,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怎么了莹儿?”她关心的问。
其实,自从她中午告知魏芷莹了秦究和游惑的关系,这人就一直有点不在线的茫然。
只是这点茫然被她成功的掩饰了起来。
温知夏带她出门去花园,其实也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没事,我只是——心里一下没接受,”魏芷莹突然以手掩面,懊悔地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才发现原来我已经错过太多,需要完全重新认识他了。”
近一个多月的相处时光,让魏芷莹隐隐察觉到眼前的秦究和她记忆中的那位产生了一些偏差,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从前的无话不谈,到了如今,仿佛处处都是看不见的隐形障碍。
“人都是会变的,既然你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现在的他就已经不是你很久以前留在脑海中的那个他了。”
温知夏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直觉应该出言安慰一下。
魏芷莹沉默着,并不答话。
“有什么顾虑的话,我觉得你就跟他直说。”温知夏的声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着。
她听见魏芷莹压抑的“嗯”闷闷的从掩面的双手下传来。
在心中的叹了一声,温知夏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庭院中,一颗槲寄生的种子悄然从飞鸟的羽翅间滚落。
扎根在了院墙相隔处的橡树上。
深埋在柔软床褥间的两个青年男子都没来得及察觉到庭院中这隐秘的变化。
然而卧室里并没有几分让人遐想的旖旎。
秦究的手脚霸道的缠上了衣冠楚楚仰躺的游惑,已经变得过长的黑发在他修长的颈间反复研磨着。
“秦究,”游惑冷声唤他。
攀上他身体的人欲求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沐浴在碎钻般的月光中,游惑神色忧虑的轻叹一声,摘下了倔强缠绕自己的寄生树。
强壮的寄生枝条陡然失了养分供给,愤愤的盯着薄情的宿主。
游惑把最后的暧昧也抹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