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华光的小舟在宽阔无边的海洋内游荡,破开层层浓雾。
可船舟行进的方向,却不是北岸,而是来时的路。
“你也看出端倪了吧。”
云舟站在船头道,感受着凉风从指缝流过。
“这里,是百年前的藏星海。”
褚煜屈膝半坐在船沿,手掌搅动着冰冷的海水,沉声道:
“亦或说,这是一场百年前的回忆。”
褚煜声线清冷,将一段传闻娓娓道来。
“百年前,年轻的鲛王曾在凡间迎娶一位渔女为妻,两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鲛王在一开始就想将爱人接回海域,可是鲛族内的长老坚决反对,鲛王怕爱人在王宫内被磋磨针对,便将此地隐匿。”
“只是凡人寿数有限,终究人妖殊途。鲛王不忍爱妻韶华流逝,便下定决心将爱妻接回藏星海的王宫,成为鲛族王妃,以求福寿延绵。”
“可后来不知为何,鲛王独自一人回了藏星海,终日待在想春楼,朝着南边的方向为子民祈福,祝祷。”
“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人关心那位素未谋面的王妃在哪。”
“藏星海域的子民只是感激着鲛王的庇佑,对鲛王将想春楼献于妖皇的行为不关心,对鲛王留在想春楼时日越来越久的怪常行为,亦不关心。”
传闻讲完,小舟也轻轻抵上了南岸银色柔和的浅滩。
“巧巧,你将我们拉入这个梦魇幻阵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云舟来到渔船后,捞起那枚壳泛彩光的海蚌,语调低柔:
“出来吧,巧巧。”
海蚌两页彩壳轻轻颤动着,华光闪过,飘出一个通体莹白的魂体。
魂体的面容秀雅温柔,双眸悲戚。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你们没有离开,你们回来了。”
眼前破旧渔村的景致倏地剧烈扭曲震颤,变幻成火光冲天的模样。
被烈火吞噬的小屋和渔船内面色惨白的巧巧,在红光里逐渐模糊。
渔船外,是冲进火海的絮朔歇斯底里的呼唤。
“巧巧!走火了!快出来!”
缩在渔船内的巧巧闻声闭紧了眼眸,神色痛苦。
絮朔得不到回应,便使出妖力强行破开被堵死的木门和船舱。
被抱出的巧巧,虽未被火烧及,可已经吸了太多浓烟,奄奄一息。
莹白魂体的巧巧飘浮在云舟褚煜身旁,语气悲哀又嘲讽:
“我那时生了场罕见的重病,病入膏肓。阿朔带回了很多药,可怎么医都医不好,我就这么数着日子过......”
“生老病死,是人都要经历的,我这么劝慰着自己,也劝慰阿朔,他能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我就无憾了。可是......”
巧巧声线颤抖道:“他突然告诉我,要带我回藏星海,要让我做鲛族的王妃......”
“相濡以沫十年的......相公,突然告诉我,他是鲛王......他叫絮朔。”
“身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
“我恨他瞒我瞒了整整十年,我恨他因为一己之欲......因为我,导致南岸落得本不该有的十年破落。”
“趁他外出之时,我放了这把火……是赎罪,也是了结。”
幻境内,火海之外恢复本样的絮朔,将瘦弱残喘的巧巧紧紧抱在怀内。
海域似是被鲛王的情绪牵动,天雷鼓动,风雨骤降,不过须臾,便将火海尽数吞噬浇灭。
垂危的巧巧扯着发紫的唇,声音细弱蚊蝇:
“十年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本貌......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絮朔蔚蓝的眼眸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泪水只一瞬,便凝成了莹润的珍珠。
巧巧看着珍珠断线般滚入自己的怀里,只觉滚烫。
“原来,阿嬷阿翁说的,鲛人泣珠......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