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春楼的最顶层,是间由珊瑚海贝精心堆砌的静室。
鲛珠作灯,在整间宽阔净室内莹莹生辉。用来遮蔽静室的柔软纱幔被风吹动,皱起海浪的波幅。
皎皎珠光,勾勒出纱幔后倾长挺拔的男人身影,若隐若现。
男人慵懒地靠在玉石栏杆上,披着水雾般的玄色云锦外袍,墨发随意披在身后。
他单手支着下巴,浓密鸦黑的长睫下,是一双妖冶深邃的紫眸。
“妖皇大人。”方才还在楼下的海马精灵这时已飘到男人的身后,传出冰冷机械的声音:
“拍卖会场已准备完毕,拍卖宝物已检查齐全,闹事人员也已驱逐。”
海马精灵是傀儡,不懂遮掩,只会尽职尽责地转达着每一句话。
“魔主拒绝了您的邀约。”
“魔主还说,别来招惹她。”
池陆居高临下看向某间珠帘遮蔽的厢房,目光从未移开,俊美妖异的脸上满是痴迷。
“是我的错,让师姐心烦了。”
他抿唇,似有些苦恼,微一颔首瞥向静室的另一处观台,那里端坐着一对璧人,服饰华丽,气质矜贵。
池陆冲着男人问道:“你爱妻被你惹烦时,你一般如何讨她开心?”
话落,静室依旧安静得过分,无人应答。
“吾差点忘了。”
池陆睨向男人身旁同样闭眸不语,宛如玉雕的美妇。
他扯出一个恶劣嘲弄的笑,语气幽幽道:
“你和我做这个交易,弄成这副活死人的模样,不就是为了讨你妻子开心么?”
说来也该赞声好毅力,鲛王这副活死人的模样,竟坚持了百年。
当年的鲛王抱着早已断气的妻子,满是绝望地找上刚刚归位妖皇不久的池陆。
“妖皇大人,求您救救吾妻,救救吾妻!”
“我愿意将整个鲛族献上,奉您为主,永生永世效忠于您!只求您,救救她......”
池陆那时亦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冰冷模样,睥睨着几近崩溃的鲛王。
他本是不予理会的,却在余光中瞥见了那妖怀中若隐若现的鲛珠。
池陆倏地想起,师姐最是喜欢发光发亮的石头和珠子。
“你方才说,你是鲛族的王?”
“吾可以帮你,但前提是跟吾做一个交易。”
本已绝望的鲛王霎时间呆住,随后那双满是血丝和泪痕的眼眸骤然明亮。
“是,是!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献给您!”
看着鲛王这副殷勤卑微的姿态,池陆愉悦地弯了弯眸,一字一句道:
“想春楼。
我只要想春楼。”
曾有一时,冷血乖戾的妖皇,还是个整天黏在师姐身边的听话安静的跟屁虫。
云舟最爱翻一本书,叫玄武异闻录。
书里有个她最喜欢的故事,叫想春楼。
“在玄武境的东边,有一片海域,叫藏星海。
海域的中央有座岛,这海岛极小,那上面有一座高入云霄的楼,海贝珊瑚所砌,嵌满海里的珍珠。
楼顶如梦似幻的鲛纱整日飘扬在高楼、云霄、大海上……在那里,能听到海域最深处动听悠扬的歌声。”
少女闭着眼,语速缓慢清朗,回忆着后面的故事:
“这座高楼,还有个名字,叫‘想春’,是藏星海初代的鲛王,送给自己爱妻的礼物。”
她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再之后,想春楼便成了历代鲛王成婚的婚楼,每代鲛王迎娶自己的王妃时,都会在想春楼为海域的子民祈福颂祝,那场面,真是相当相当壮阔——”
感慨的尾音飘在空中,久久不散,少女似乎已经进入无边想象。
“师姐,怎么感觉,你说的这些,像是亲眼见过一样啊?”
少年懵懂的发问,不知是哪里戳中了少女的笑点。
她哈哈大笑着,笑得格外明媚开怀,像根柔软的刺一样,深深扎进少年人的心底。
“正因为我从未见过——
所以才充满向往。”
“那如果以后,你见到它,甚至拥有它了,你还会向往么?”
池陆问着,却没有得到答案。
百年过去,他依旧不知道答案,而知道答案的那个人,早已经不愿跟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