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晋爵

沧州这里的商贸事情,远远不像是在两浙与西北那样可以在明面上操作。

无论是在天津寨的粮马交易、还是谈建刚在高丽谈妥的生意,以及现在刚刚搞定的倭国九州岛,包括还有夹杂其间对渤海人的扶持,都混杂了太多的明暗交织情况在里面。

金宇毕竟也是朝廷官府的正式官员,极不方便出面。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由流求那里来的人,在一些关键的决策与沟通方面又嫌鞭长莫及。

尤其是之前有许多事情需要更高级别的判断与决定时,要么等传到秦刚这里来处理,要么等回到流求去确定,这便严重影响了许多事情的推进速度。

胡衍在详细了解情况后,很快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与处理原则,立刻有条不紊地把这里的商贸分成了对辽、对高丽、对倭这三条线,正好用上自己带过来的几人,迅速地就把相关的工作都接手过去并理顺了起来。

秦刚也告诉他,沧州眼下所面临的紧急问题处理完后,还要由他再来对接与南边明州的谈建及流求那边的各类事宜。

就在胡衍等人全面忙起来的时候,沧州百姓终于又度过了和平的一年。

在这一年中,虽然遇上了春旱、也没能躲得过蝗灾,但是却因为有了英明无比的小秦知州、还有了神奇无比的鸭仙姑的护佑。所以在这一年中,有力气的人能找到活干,有手艺的人能从市场上赚到钱,关键是大家都能买得到粮食,哪怕是最穷最不济的人,也可以凭借着新种出来的芋头果腹,大灾之年居然也就没有人逃荒,更没有人被饿死。

普通的百姓没有太高的觉悟,他们最多也就在自己的家里,新年敬香时,对着天地,好好地念叨几句感谢知州官府大老爷们的仁政仁德。

而各行各业的坊主、商人们则是会推举出代表,专门带上他们的心意前往州衙去贺年。

新年过后,秦刚先是收到了赵驷从秦州那里郑重寄来的书信。

原来,秦婉去的时候,只是想着先让他好好养病并恢复身体,所以一直在等到胡衍带人走了之后的好多天,才细细向他讲述了秦刚已经帮其脱籍、又认了她为义妹,同时许其嫁给赵驷的一系列事情。

这便让赵驷听了后喜不自禁。

而此时赵驷也得到了朝廷那里传去的消息,在考虑到了他在青唐一战中的功绩以及身体负伤的实际,枢密院有意调其回京担任一个虚职,待其身人体彻底养好之后再说。

所以,他便决定:即使是秦刚应允了他与秦婉的婚事,这个婚礼决不能草率,一则他要想办法回一趟高邮,要郑重其事地向秦婉目前名义上的父亲——秦福秦老爷当面下聘礼,再则要在京城里办迎娶秦婉的婚礼,以示他对秦家、也是对秦婉最大的尊重。

“这个驷哥!”秦刚摇摇头笑道。

不过他也理解,赵驷毕竟籍贯还在高邮,他要彰显对秦婉的重视,自然是回乡向秦老爷下聘最为妥当,这更是显示他对秦婉的情义。

信中还说了一件事,目前西北童子营已经有了第一批成年孩子出营了,他们中,有人愿意留在营中充实教员,也有人直接选择投奔西军,还有的人则去了工坊成为管事的骨干。不过,虎哥以及另外的五个人却决定要去沧州投奔秦刚。

对此,黄友一是不放心,二是自己也有心来寻秦刚。目前已经安排好了接手管理童子营的人,已经由他带队,出发前往沧州。就在信件发出的时候,途经秦州,便托他在信中提及一下,估计秦刚收到这信后没几天就能到。

而秦刚还没等到黄友他们时,却突然得到了朝廷发来的诏令,要求他立即回京面圣。

因为皇上在此前虽然经收到了他此次秘密出使顺利的基本结果,但是关于其中的诸多细节,是不方便在奏折与诏书里讨论的,自然还是当面交流更为妥当。

只是边境大臣,“无诏不能擅自回京”这是成例,事情再重要,也必须要等到正式的诏令方可成行。

而按照此时大宋官方的出使效率,由于普遍对于海路的不熟,以及加上对于各种意外的担心,一般人出使一趟高丽,往往都会选择最为稳妥的季节,并走最不易出事的航线,所以一来一去,花上个半年多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所以像秦刚这一趟,其实他自己都已经加上了中间去了一趟流求、以及再去攻打下了倭国九州的时间,但即使把这些时间通通都算上,他还是能在年底之前就完成了所有的使命并赶回了沧州,这样的结果传到皇宫里时,已经是让赵煦感到相当震惊了。

而赵煦对于此事的急切关注心态,也是相当能够理解的:

打服了西夏、平定了青唐,眼下的渤海义军事件,便是成为了可以牵制北方的辽人、削弱辽国力量的最佳机会与手段。

而且按照朝堂诸位宰辅们的谋划:让秦刚以密使身份前去处理,则显得十分妥当:

相信秦刚的能力,能够做好这个秘密出使的任务,不致于让辽人警觉或盯上。退一步讲,就算是一不小心泄露了出来,那时也完全可以解释是秦刚作为沧州地方官员的擅作主张,而可以推卸掉宋朝廷的责任。

宰辅们想的,不过是牵制并削弱一点北辽的实力,让他们不要再惦记着能来攻打自己。但在赵煦的内心,却仍然有着那个可以北伐燕山、重夺幽云的伟大梦想,这可是由大宋开国的太祖皇帝留下的遗愿,如果能够在他手上实现,那他就不仅仅只是比肩他所崇拜的父皇赵顼、甚至可以完全地超越他及其他的一众先皇。

谁都想做一个卓越的人!

赵煦更想做一个卓越不凡的伟大皇帝。

元符元年带给他的喜事甚多,除了蔡京上表称贺的三喜之外,由于每天练习太极手戏,他已经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好转,经过太医局的众多医官多次会诊之后,从小到大伴着他的汤药竟然也开始减少了大半。

其实这对于久病缠身的天子来说,这才是要实现他内心诸多梦想的最重要基础。而现在,应该轮到最为头痛的北辽大事,渤海人的出现,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他急需想知道秦刚这些出使后所的所有重要情况。

此时新年已过,看着胡衍已经将沧州这边的生意上大致都理顺了,上次他来来沧州,为了赶路,经过京城时都没停留,于是秦刚便叫上他一起回京城看看老朋友。

回到京城,让胡衍直接去麦秸巷,而秦刚自然则是去宣德门报到。

同样,不出意外的是,稍等片刻之后,便被通知要求即刻面圣。

“臣秦刚拜见陛下。”秦刚上前行礼后抬头看了看赵煦的气色,立刻笑着说道,“上次受陛下恩拔重用,前往沧州,正是去年的新年伊始,转眼一年已经过去,今日再见陛下,虽见龙颜有些清减,定然是国事操劳过多,但气色却是上佳,臣在这里先行再恭喜陛下龙体安康,诸事顺意。”

“哈哈!还是秦卿最晓朕心!”秦刚的这几句一下子引得赵煦喜笑颜开。

宋时的皇帝与官员, 都还不太习惯于动辄使用“龙心、龙体”等词,但是秦刚对他身体的关心与注意,一是出自于真心,二是这样的后世马屁也是积累的精华之辞,自然引得他大悦。

赵煦立即让人给秦刚赐了座,并道,“蔡承旨前几日在小朝会上说这元符元年有三喜,除了受宝大典之外,陇右收复有着秦卿在西北所留的谋略支撑,河北应灾却是全凭你在沧州的尽心所为,有你谋事,朕甚是心安呐!此番出使北方,更是国之重任,快快与朕讲来!”

“微臣受陛下信任,赴高丽联络扶持渤海人一事,幸不辱命,合作一事皆已谈成。”

秦刚便进而详细地向赵煦说明了他先行去往保州,与渤海人的主事者高元伯商议决定的内容,再而就是前往高丽开京,与刑部侍郎兼全州牧使任懿商定的合作内容。虽然这些东西都不便于留下纸质证明,但是因为相关的利益所致,此次议定的两方都将会是这些内容的最坚定执行者。

更不要说秦刚还强调指出,在高丽任懿谈判的过程中,高丽国主世子王俣也是全程参与,更加佐证了这次合作达成的权威性。

“秦卿实是朕的肱股之臣,当时提出这一秘密出使的任务,政事堂的诸臣或是畏如荆棘、或是尽言不易。哪知秦卿只身前往,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谈成如此令我大宋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极好结果。”赵煦此时的脸上尽是说不出的兴奋,“秦卿你要甚赏赐,尽管与朕说来,朕都可许你!”

就在这一瞬间,秦刚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趁势向赵煦提出,是否能够为他与李清照赐婚,料想这件事情如果能够得到了皇上的金口玉言,那李格非就算再有什么想法,也应该是没有能力反对的。

只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一是此事他并没有事先征求过李清照本人的意见,二是秦刚本能地觉察出不宜将这个人感情之事牵入到朝堂之中,所以也就毫不犹豫地回道:“微臣蒙圣上重恩,此等寸末之功,不敢奢求任何赏赐!”

就在秦刚再次叩拜下去的一刹那,他却敏锐地从赵煦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丝狡黠却很欣慰的神色。也就是这此时,他才突然一下子意识到了:皇帝刚才的那句话却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有没有居功自傲?试探他有没有得意忘形?更是试探他有没有在做事的同时,是否有着太多的私心杂念?

幸好,本能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这一刻,秦刚的内心充满了对于赵煦的失望,但是细想一下,却也发觉极其正常:这么一个从小便在无数的阴谋、权术、算计以及欺骗中长大的皇帝,即使到了掌握亲政大权之后,所进入到的却是另一个更加险恶、虚伪、并充满着争权夺利与阴谋诡计的朝堂政治之中。

正所谓“近墨者黑”,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并逐渐成熟的皇帝,你还能指望他有一个健康、阳光的及开阔的胸怀吗?

更加由于他所崇拜的偶像——他的父亲神宗皇帝,本身就是一个精于算计、更是能把异相相搅的政治权术玩弄得娴熟于心的一个典型。

所以,生于皇宫、长于皇宫、又始终以皇宫为其未来所依的赵煦,最终走上这条性格发展之路,一点不为奇怪。

“秦卿此番出使,成果赫然,可有回京之意?”

“微臣起于草末,得陛下简拔,方能有所作为。皇上用臣,但有驱使,应如臂指使,纵为鹰犬,也为臣子本份,定当尽为而为,不敢所藏私心。”

“想当初!朕与卿神交于那篇解试雄文,当时就想,如此华夏之熠熠少年,当是上天遣来以助朕之雄图大业之英才。”赵煦突然间地就与秦刚叙起了旧,“之后便是在开封府上,卿是明知朕的身份,却是一句‘你也很好’,却能让朕回味至今!”

秦刚也能感觉出在赵煦话语深处,发自内心的那份真诚与质朴,只是这一次的提及,却多了几分的设计与前后时机的精巧。因为今天的这位天子,原本是用不着如此刻意表达与臣子之间的亲近。

“此后无论是省试、殿试,秦卿之才华崭露,无人可抑;各地治政领军,皆是功勋突出。所以,按秦卿之才以及功绩,原本让你回中枢任个重要职务,是应该之事。只是……”

按官场惯例,“原本”一词之后所带内容都可以忽略,又或者说,它是对所带的内容进了行明确的否认,然后真正的重点表达意思便是“只是”一词之后。

比如:原本你是可以担任局长的,只是你年轻太轻,先做个科长锻炼锻炼吧!

再比如:原本这次的表彰名额应该是给你的,只是粥少僧多,你就再等下一次机会吧!

古往今来,大抵如此。

赵煦一脸真诚地对着秦刚说道:“只是这河北形势,至今未有缓解,辽人之凶恶,诸位相公皆是忧心忡忡。眼下虽有渤海人在其后院起火,干扰其心。但与其联络,诸事谋划。仍然缺不了继续跟进,实在是无法将秦卿调回。”

秦刚的心中则有点哑然失笑。

其实他现在在沧州要做的事情很多,不但是他自己没有回京入朝的想法,甚至他还担心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反倒是皇帝站在了寻常官员的角度去思考这事,反而把这件事想复杂了。于是他还是赶紧说说套话来表明态度:“陛下委臣以重任,臣感激涕临,敢不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为朝廷守好国门,此亦为臣之所欲也,请陛下放心。”

赵煦看着秦刚的神情自然,语气诚恳,并无做作之态,于是心中大慰。

“当然,秦卿的功绩,朕自然是不吝重赏的,来人啊!”赵煦一声招唤,守在一边的老宦官梁从政已经快步过来,童贯去了西北之后,天子又用起了老人。

“通知中书舍人为朕拟诏,封秦刚为开国男爵,食邑三百户,加食实封一百户。”

这便是给秦刚封爵了啊!

大宋的爵位也是按公侯伯子男这样的五等划分的,最早的时候,爵位分封一般只限于皇亲外戚与开国功臣,之后对于重臣的赏赐也开始有了。

在元丰之后,凡正六品以上的文官都是可以封爵的,所以秦刚眼下正符合这一标准。

皇上在不能把他调回京城重用的情况下,又想对他表示充分地认可与重视。而在此次秘密出使之前又刚升过了他的官阶与馆职,所以眼下,只能给他再加一个爵位的赏赐,确是恰到好处的。

而秦刚这次得到的虽然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开国男爵,但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这男爵毕竟也是爵啊,从此便就是有爵位的人了。而且既然今天能够封了男爵,接下来就会有机会再晋封子爵、伯爵,一系列晋爵通道也就等于打通了。

然后,皇帝前面所说的“食邑三百户”就是一个虚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不过是用高低不同的数字表示级别而已。真正有价值的却是后面所说的“加食实封一百户”,这里一般可以按每户每月二十五文的标准增加原先的月俸,所以一百户也就是每个月能多加两贯半钱。

秦刚在拜谢了圣恩之后,赵煦又拉着他,先是说了说关于近期他练太极手戏时所得到的一些心得疑问,也正是从这里,秦刚的确发现,赵煦对此练习得非常地认真,而他因此获得的身体机能的调整效果也是相当地不错,也就是说,至少,眼前的这位天子,他的身体健康情况,确实要乐观得多。

也正是借着太极的话题,赵煦还向秦刚多问了不少关于高丽国的民风民情以及之前高丽使臣入朝所带来的一些疑问,也算是从秦刚这样都得到了相对准确与肯定的回答。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这次的入对便算是结束了。

待得秦刚离开之后,赵煦突然有点失神,他瞟了瞟静候在一旁的梁从政,突然说道:“朕这次没有将秦刚调回中枢重用,是不是待他有点刻薄了?”

梁从政赶紧伏下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说秦刚至今不过二十几岁的年龄,却已经位居六品官职,这已是极为罕见之事。正是因为他人才难得,方需陛下不要奖赏过甚,过则易早夭啊!再说,陛下此次又已赐其爵位,如此厚待,他身为大宋臣子,也是要明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

“但愿如此吧!”赵煦轻轻地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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