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涨水的季节,河道上布满船只,远远便能听见一阵阵鸣锣和号子声。
码头上的人像蚂蚁一般,从船上装货卸货。
李顺儿拿着望远镜,瞧着这番熟悉的光景,心里满是激动。
回头对李青云喊着:“这才是咱们的家,瞧着多热闹啊,哪里像那北京城,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见着。”
光秃秃的可不止是京城。
在这个年代,凡是遭了灾的地方,都会变得黄茫茫一片,连根草都不剩。
总督船鸣炮示意,周围的船只纷纷避让。
码头边上挤着一堆人,都是早早收到消息前来迎接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史学典和齐大柱,他们官职不高,但最是心腹。
懂事的林臬台将位置让了出来,旁边站着的是杭州知府田有禄。
“恭迎制台!”
众人齐齐拜见。
李青云踩过木桥,直直往前走:“随我去总督府。”
“不要挡着百姓做买卖。”
齐大柱几人连忙跟在后面,与李顺儿并肩的时候捶了一番他的胸口。
“好样的。”
李顺儿眼里倒是满满的战意,苦练半年,要与齐大柱好好比划比划。
总督府四年未有人入驻,如今被收拾干净,迎来了新的主人。
林守如和田有禄是把整个杭州的班底都叫过来了。
两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处事圆滑,对李青云的脾性更是了解得清楚。
进了签押房,手里捧着几道册子,争先恐后地往李青云桌案上摆。
“这是今年杭州几十处丝绸作坊和棉布作坊的大致情况,都是给徐老审查过的,按照考成法里,账册一式三份,商人一份,官府一份,还有上级一份。”
其实还有一份,在李府当中。
“今年半年的财政支出和夏粮预收数据都统计了,还有下半年的预计支出,仓库里都备好了粮食物资,随时可以带走。”田有禄颇为自得地说着这半年来他的功绩。
“老田办事还是稳妥的。”李青云夸了一句。
林守如上前来:“属下与齐将军将浙江各地军营卫所都梳理了一遍,各地吃空饷,冒额顶替的事情都处理干净,只要总督府有令,随时都能调出确确实实的上万精兵。”
李青云将几道文书放在一边,光是浙江一个地方,就有很多东西要顾及。
人力有穷时,所以需要团队。
而团队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平常事比不过重要事,重要的事比不过急事,而所有事,都比不过军事。
“朝廷安排总督这个职位,是为了扫平倭患,在这之前,其他的事情就先暂时放在一边。”
李青云扫视众人:“五天之后,启程广东,这是时间底线。”
“大柱。”
“末将在。”
“三天之内,将总督府内亲兵编队完毕。”
“是。”
“田知府。”
“属下在。”
“你发调令,即日起梳理各地驿道,军令入营,调取精锐士兵和军械军饷,后方调度之事,统一由你负责。”
田有禄:“定然不负制台所托。”
林守如心里有些着急,这田有禄干的可都是他的活啊。
李青云看向他:“先前我听你说,你是广东人。”
林守如:“制台好记性,在下确实是广东广州人士。”
李青云:“那这次你就随我出行吧,有些事情,需要你替我参谋参谋。”
林守如心中一喜:“愿为制台效犬马之劳。”
李青云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眼尖的田有禄立马说道:“事情吩咐完了,那属下就先行告辞。”
众人立马退出了签押房,只留下齐大柱,史学典,李顺儿,黄津四人。
“暗地里的事,都做的怎么样了?”
齐大柱挠了挠头:“除了一开始七爷来那一次,其他时候都挺好的。”
“船厂造的船已经下水了,个头和那些西洋人的比起来也丝毫不差。”
“火药厂炸了两次,事情都被压下去了。”
李青云眉头一皱:“死人了没有?”
“死了十几个,第一次是都是实验室里的,他们违规使用了超额的分量,还有一次是生产过程中不小心引爆的。”
李青云:“做好抚恤工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安全第一。”
“这些武器装备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未来在大海上,谁的炮和火器打得更准更远,谁说话的声音就越大。”
“如果火器能够连发了,那么辽东那边能征善战的俺答就会变成能歌善舞的良民。”
前些年,李青云说这话,大家虽然口头上称是,但心里不以为意。
直到连发枪真的设计出来的时候,几人这才意识到,什么叫能彻底改变世界的东西。
别的不说,光是那像石头一样的手雷,在人群中炸开,就能让一群海盗溃不成军。
齐大柱说完,就轮到史学典了。
他是负责把控浙江底下那些见不得台面的生意,铺设情报网的。
整个浙江,目前就属他消息最为灵通。
“咱们在台州和宁波的生意这两年都逐渐回本了,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异动,就是这半年,好些人小动作不少,私底下不安分。”
史学典:“堂尊,虽说军情如火,但有些事,需要你拿个主意。”
“商会里好些人不愿意交税,还有些人计划着自己规划一个港口,像杭州那水上米市一样。”
“里面有不少权贵,背后的势力也挺大的,姐夫那边不好处理。”
李青云问道:“高家有没有参与?”
史学典犹豫着没回答。
那就是有了。
“告诉田有禄,在淳安县的时候怎么做,现在依然怎么做,有人要冒头不服从的,你让他来和我商量吧。”
还是那个熟悉的堂尊,史学典呲着牙一乐,点头称是。
他这番告密,无疑是会恶了高家,往深了讲,有挑拨李高双方的嫌疑。
但他毕竟是为了李青云做事的。
一个好上司会让下属放心的做事,把事情做好了,其他由此引起的波澜就由上司顶着,详情可参考江南制造局。
这也提醒自己,已经离开杭州半年,父母和妻子肯定都担心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