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织造局大堂静谧非常。
杨金水端茶,但不喝。
一旁的随从太监走到李青云面前:“请吧,李大人。”
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李青云瞧了一眼,自己的名单和账册信息被杨金水放在了另外一边。
还差一点点……
看来海瑞带来的震撼还是不够,杨金水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应该是自己叮嘱的太早了,再晚一些,等海瑞问到猛料。
那今晚就能基本敲定了。
李青云也不多加逗留,回到了巡抚衙门。
李青云走后,杨金水望着两份东西发呆。
他手底下有四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是他认的四个干儿子,其中以大儿子最为聪明伶俐。
大儿子拿着一块滚烫的热毛巾,给杨金水敷面。
滚烫的热气让杨金水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
“干爹要先去睡会儿吗?”
杨金水:“把锦衣卫兄弟叫来,我们一齐去见赵贞吉。”
“都这个时辰了?”
杨金水脸色冷峻:“这个时辰怎么了,我就不信,那赵贞吉一点消息没收到,到现在还能睡得着。”
杨金水必然要找赵贞吉说上一趟。
半夜了,巡抚衙门的灯果然还亮着。赵贞吉还在堆积如山的案卷前,与其说是在审阅案卷,不如说是在等着杨金水。
巡抚衙门今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进了他的耳朵里。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杨金水带着两名锦衣卫和贴身太监过来,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神却更加锐利了。
他还有办法,无论是从海瑞本身下手,还是说动赵贞吉,他都有法子还可以阻止案子继续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赵贞吉见人前来,起身拱手道:“都这个时辰了,几位居然亦未寝,可有要事?”
杨金水望着他:“赵中丞,那个海瑞不能再审案了,你能不能今天晚上就给朝廷上疏,或者你亲自命令他,让他远离此案。”
赵贞吉故作惊讶:“这是为何,那海瑞可是圣旨钦点的问案官,可是有避嫌,亦或是有偏袒钦犯徇私舞弊的行为,不然我如何呈奏。”
“我便是听公公的呈奏他,朝廷那么多人,还有裕王,都不会答应。”
杨金水:“案卷你没看过吗,不能再让海瑞审了,他在有意把案子往宫里扯!他不是在审郑泌昌何茂才,是在审织造局,审宫里的事!”
赵贞吉从桌子后面走了过来,慢条斯理道:“案卷我看了,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寥寥几句话,若是因此罢免海瑞的问案官职务,怕是难以服众。”
杨金水:“赵中丞是非要等火烧眉毛的时候才有作为?”
赵贞吉:“那公公也可以呈奏宫中,交由皇上和诸位大臣定夺。”
赵贞吉一句话把杨金水憋在那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暗房之中,快要喘不过气。
“不罢免也行,你叫那郑泌昌何茂才去见阎王,这两个祸水不能再留,再留着他们就会亵渎皇上的圣名!”
赵贞吉再摇头:“也不成,眼下两个问案官刚到,正经的审讯都没开始,这么重要的两个刑犯就死在了牢里,你我都没法和皇上交代。”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杨金水算是看明白了,赵贞吉怕是不会遂他的意。
赵贞吉:“若是没别的事,公公请回吧,明早我还要与李青云海瑞见面。”
“总之一切行事,本官一定会以圣旨为主。”
送客的赵贞吉心中隐隐有一丝快意。
杨金水回去的路上神情阴晴不定。
朱七:“这个赵贞吉心里怕是有芥蒂,记挂着刚来的时候公公落了他的面子。”
杨金水摇摇头:“这个赵贞吉气量不至于这么小,他这是在揣摩圣意,不敢擅自行事。”
“臬司衙门大牢那边有消息了,赵贞吉下了命令,如果要调走郑泌昌何茂才要有他的命令。”
几人回到织造局,大儿子搀扶着杨金水:“干爹,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金水看着朱七:“朱七兄弟,不能再等了,海瑞那边的把柄咱们可以慢慢等,现在要赶紧把情况一五一十通知老祖宗。”
朱七:“你打算怎么个说法?”
杨金水:“就和之前的账册一样,一五一十告诉老祖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祖宗自有定论。”
杨金水的意思,就是把李青云的法子也一并交到京城。
现在浙江的局面陷入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步,所有的决定最好都要经过皇上。
“那好。我们今晚就向宫里呈急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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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平平稳稳地过去了,没有再发生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刚过了寅时,海瑞与李青云顶着黑眼圈起床。
按照规矩,李青云和海瑞穿戴整齐,去到大堂里拜见赵贞吉。
赵贞吉穿着整齐官服,三人在大堂中会面。
在官场,这算是一次隆重的晤见,无论是该省下属的知县见巡抚,还是钦案的陪审官见主审官。
李青云海瑞两人先是拜见了圣旨,再对赵贞吉自报官名,大礼参拜。
自此礼节做完,三人落座。
赵贞吉:“瞧两位的脸色,昨晚睡得很晚,都是心系国之大事的人。”
海瑞:“赵中丞说笑了,尽心而为。”
赵贞吉:“两位大人应该也没有吃早饭,通知厨房做三个人的饭,我们就在这里边吃边谈。”
赵贞吉态度很是温和,大家都是裕王府下的人,如此一来表示对李青云海瑞两人的亲近。
“两位想必也看过案卷,不知有何打算。”
李青云:“我等才疏学浅,赵中丞乃声名赫赫的泰州学派大儒,为官多年,颇有政绩,赵中丞没说话,我等的粗鄙之见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李知县此言差矣,正所谓集思广益,两位的本事我在南直隶当巡抚时就有所耳闻,况且我也才刚到浙江,对浙江了解的情况还不如二位。”
李青云脸上笑呵呵,也许是不粘锅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赵贞吉这个客套的说法,在他听来,都这么像是在甩锅。
海瑞:“按圣旨办事即可,圣旨上要我们审谁,那就审谁,凡事,认真就行。”
“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