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青词”,又称绿章,是道教徒们在举行斋醮时奉献给天神的奏章祝文。
嘉靖中年以后,专事焚修。
内阁辅臣、朝廷九卿、翰林院的学士们率皆供奉青词,为皇帝撰写玄文。
在嘉靖一朝,除了皇帝本人最为钟爱的钱银之外,撰写青词也成为了一条飞黄腾达的路子。
当朝大臣无不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撰写青词,借以求得嘉靖帝的宠信。
青词贺表撰写得好坏,是否符合嘉靖帝的心意,成为这些人是否能够青云直上的主要条件。
内阁首辅夏吉、严嵩、徐阶等人都写的一手好青词。
嘉靖看完两人青词,称赞了两人,尤其是徐阶。
这让徐阶更加惶恐。
今日之事,自赐座以来,皇上就一直表现对自己恩宠。
自己在严嵩之下,一直谦恭忍让,似这般突出还是头一回。
他的心里打起了嘀咕,莫不是浙江那边终于抓住了严党的把柄,但皇上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盖过去。
徐阶一直战战兢兢,直到中元节敬天拜醮的流程走完。
嘉靖也终于进入正题。
只见他拿出两封奏疏,一封奏疏写着浙江巡抚赵贞吉几个大字,另一封比较厚,被封了起来,封口烤漆处完好无损,明显是没人看过。
这是赵贞吉呈上来的,他的一份供词和海瑞的一份。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这份奏报是赵贞吉审理浙江贪墨一案的供词,这一封是那个海瑞审的,昨夜送到宫里。”
两人心中一凛,知道重头戏来了。
敬天拜醮固然重要,但嘉靖十几年不上朝,之所以还能保持着对朝局的掌控,也是因为他对国事从不耽误。
你可以不上朝,但你不能真的不上朝。
他的孙子小万历学到了不上朝的表象,没学到里子。
“吕芳,拿给两位阁老,给他们看看。”
吕芳拿下两道奏疏,赵贞吉那道奏疏是打开的,反倒是海瑞那道被封印着。
两人先是看了赵贞吉那道奏疏,随后对打不打开海瑞的奏疏犯了难。
严嵩扫了一眼赵贞吉的奏疏,默不作声,静等嘉靖下文。
徐阶倒是想拆开来看,毕竟清流谋划许久,就是了收罗罪证,倒严,海瑞的奏疏被如此严密对待,里面必然是有惊天罪证。
但是看嘉靖的意思,明显是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先是赐坐表示恩宠,然后肯定他的青词,超过了严嵩这个老臣,话里话外就是肯定自己,让自己别着急,待会儿说话不要让他难做,不要唱反调。
徐阶心中一紧,赵贞吉的奏本都已经呈上来了,若是自己在此情形下不敢拆开来看,那么自己一世清名不保,出了这精舍,还怎么向裕王交代,还怎么有脸面对出生入死的海瑞。
他下跪开口:“圣上恭行俭约数十年,怎奈底下贪吏辜恩负义,有辱圣名,上侵国帑,下掠民财,祸害之最有如浙江贪墨一案,臣请严惩奏本中所记录之官员,以彰显圣上的威名。”
严嵩浑浊的眼睛看这徐阶,此时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靖脸色一下子静穆了,随即说道:“自古贪官多如牛毛,我大明朝更是设有严厉刑名,往前数一千年,抓贪腐之弊,未有能超越太祖皇帝者,可如今岁月悠悠,历经百余年,天下的贪官还是这么多。”
“贪官朝朝杀,朝朝有贪官。给你一把再锋利的刀,这天下的贪官都杀不完。”
严嵩老神自在,在原地不动。
跪着的徐阶心头一颤,心里好生失望,偏偏他又是那忍让中庸的性子,若是高拱在此,怕是要和嘉靖辩上一场。
嘉靖又接着说道:“不过国法天理自在,该杀的人还是要杀,不管他是做什么,是谁的人。”
“只是要杀谁,又不能杀谁,就要手底下的人睁大眼睛看清楚。”
两句话,让两个老臣的心又提了起来。
“胡宗宪还在打仗呢,人可以杀,但是浙江不能乱,这是定的调子,谁都不能改。”
严嵩彻底放下心。
“眼下国库亏空,浙江除了承担战事军需,还要完成那五十万匹丝绸的订单,赵贞吉的担子不轻。”
嘉靖看向徐阶:“赵贞吉是徐阁老的门生吧。”
“徐阁老举荐的人好啊,都是人才,像那个海瑞,将建德这么严重的受灾县打理的井井有条。”
“还有那个李青云,自己也上了一道疏为君分忧。这让朕想起高翰文,他提出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略,浙江的桑田才能这么快改好。”
“你们两个替朕掌掌眼,看看这个李青云的法子,能不能办了浙江一案,应付军需,又能顾好百姓。”
吕芳拿出杨金水送来的奏本,拿给了两位阁老。
又一道疏……到底有多少道疏不经内阁了?
奏本放到徐阶手上,徐阶心中充满疑惑,拿到严嵩附近与他一起看。
严嵩扫了两眼,结合胡宗宪送来的书信,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只剩下徐阶还在斟酌。
奏本观点无非这几条:一、诛首恶郑泌昌何茂才,惩治主要官员;二、官商合办,接手沈一石财产;三、推广“淳安模式”应对战时经济发展。
观点其实是很笼统的几条,区别是执行人。
自古以来,治理地方,应对天灾的都是用这差不多的道理,只不过不同的领导者,将结果导向不同的方向。
况且,这份奏本真正想打动的并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台上那位万寿帝君。
至于李青云拿出什么打动皇上,那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让徐阶在意的是,李青云凭什么一个知县能够上达天听,越过内阁司礼监,奏本直达皇上那里。
或者说,他怎么敢的?
徐阶对这个刚从严党那里迷途知返的李青云心里隐隐有了忌惮,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损害清流的利益,但是他最大的错误是没有事先与清流的任何人商讨。
有时候结果并不重要,过程中犯了忌讳,即使是有好的结果,猜忌的种子埋下了。
不安分的印象也已经留下了。
徐阶还在沉思。
嘉靖开口催促:“徐阁老,你觉得怎么样?”
徐阶晃过神来:“严阁老老成谋国,十几年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人人佩服,还是先听严阁老的意见吧。”
严嵩揉了揉老花的双眼:“老臣认为,从他治理受灾县便可得知,此人才高意广,乃栋梁之才,他日说不得又是一个胡宗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