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权力的游戏可以这样玩

担任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是一种什么体验?

经常做司法厅厅长兼公安厅厅长、省检察院检察长、省法院院长的朋友肯定都知道。

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纠官邪,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扬风纪,而澄清其吏治。

副使、佥事,分道巡察,其兵备、提学、抚民、巡海、清军、驿传、水利、屯田、招练、监军,各专事置,并分员巡备京畿。

简单来说,这个衙门手底下管着地方军备,科举,风纪贪污几大块,顺便还兼着送快递,修桥铺路,种田,练兵,维护海面治安的功能

而按察使是在这个含权量相当高的机构里含权量最高的职位。

臬司衙门迎来的两年内他的第三任按察使。

李青云带着杭州府衙的班底来到了臬司衙门当中。

底下两个按察副使早早在门口迎接。

一个兼着分巡道、巡海道、兵备道三职的副使,可节制地方兵马。

姓林,叫守如,与李青云很是相熟。无他,李青云做大事把谭纶摇过来时,就经常与这位碰面。

另一个副使,只知道姓徐。进士出身,进过翰林院观政,年龄有些大,平日里和和气气,在臬司衙门里存在感较弱。

“见过李臬台。”

“李臬台里面请,还有诸位。”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旁边还站着好些人,都是臬司衙门各机构的管事,他们都在旁边看着。

手里握着偌大权力的林守如表现积极,一副精明能干,效忠上司的模样。

徐副使有些端着,但还是跟在后面,陪着李青云走进了臬司衙门里。

高坐堂上,李青云穿着红袍的官府,一眼扫下。

左边站着臬司衙门原来的人,右边是李青云带过来的班底。

左边的人心怀忐忑,不时瞄向右边。

早前便听说,这个李青云做官有一个特点,到一个地方就喜欢架空原来的班底,自成一个门户。

对面那群人,看上去,一个和他们一般无二的老油子,一个庄稼汉,一个细胳膊细腿的黑脸年轻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府衙这一级别的地方混开的人。

李青云看着臬司衙门里的一切,心里有些恍惚。

印象最深那次,在河边救了通倭的齐大柱,连同海瑞一起,被传唤到臬司衙门。

那时臬司衙门的主人还是何茂才,现如今轮到自己了。

浙江的官,自己做了个遍,也就剩巡抚和布政使了。

“今天与诸位只是混个脸熟,不必拘谨。”

林守如站出,笑着说道:“我们与李臬台可是老熟人了,过去一年见了不少面呢。”

李青云笑道:“确实如此,我与林副使也可谓是‘患难之交’。”

林守如忙称不敢。

李青云正色:“既然诸位都认识我,也自然知道我的为人,接下来几月考成法将会从臬司衙门开始往下推行,诸位应该没有意见吧?”

底下静悄悄的,谁敢提反对意见。

对于这个,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之前臬司衙门里可是有谭纶和海瑞这两个人的。

他们可是推行考成法的一把手。

虽然主要阵地没有在臬司衙门里面进行,但是跟着他们一起办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说起来李青云还能留在浙江也算是一件幸事。

最起码保证了考成法不会随着他们三个的离开而人亡政息。

李青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浙江待多少年。

不过保守估计起码两年之内都不会再有上升的机会了。

在这两年里,基本上就能够看出考成法的好处与弊端,从而将这一制度确立下来,也为他日后入阁所为打下铺垫。

身上有翰林学士,这层身份,嘉靖已经明摆着告诉大家,这是一个日后内阁阁员的候选人。

大动干戈给一个外官封翰林学士,这个没有什么实质性权利的官职,代表的政治信号极其明显。

臬司衙门里的众人态度如此之好,除了李青云的性格和才干外,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是按察使,但日后可就说不准了。

具体制度的推行已经有了一个章程,他们在来臬司衙门之前早已经商议好。

李青云单独留下了两个副使,在后堂商谈。

其余众人散去。

林守如和徐副使两人坐在椅上。

堂里除了李青云外,还站着齐大柱,李顺儿,史学典,白仇,黄津几人。

林守如眼睛盯着齐大柱和李顺儿,眼中有些恍然,心里早早打好腹稿。

李青云示意几人给两个副使上茶。

林守如率先开口:“这两位壮士,好俊的身形,一看就是军中走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

齐大柱、李顺儿一怔。

还是齐大柱先反应了过来:“副使谬赞,我俩先前确实是跟着戚总兵打倭寇的。”

林守如眼睛一亮:“原来是抗倭的英雄,难怪有如此精气神。”

他转头对李青云说道:“臬司衙门兵备道里还缺些人手,臬台若是舍得,这两人我可要招到麾下了。”

李青云:“自然是舍得,只是我身边亲兵不少……”

“兵备道中,求贤若渴啊。”林守如立即说道,语气中稍有恳切,好似真的求之不得一般。

聪明人啊,李青云饶有深意地看着他,问道:“林副使何方人士,年岁几何?”

“下官乃是广州人士,今年四十有三了。”

“广东人,我记得那边的倭患也不轻。”

林守如接过话茬:“是这个道理,为官在外,无一刻不担忧同乡之人。”

两人熟络的谈着话,闹得一旁的徐副使有些尴尬。

李青云也终于注意到这个被晾在一旁的徐副使,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

林守如立即起身:“今日衙门里还有些公务未完成,实在是失礼,下官可否先行告辞?”

要不说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按察副使?

确实是个妙人啊!

林守如一走,徐副使更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个政治敏感度不高的人李青云判断,于是不打算弯弯绕绕。

直说道:“徐副使可是身上兼着提学督官的差事。”

“正如臬台所说。”

“这几人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身有才能但奈何屡试不第,有些事情需要徐副使多担待担待。”

李青云指着史学典几人。

黄津黝黑的脸上有些看不见的脸红。

自己一年前分明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

现在在臬台的嘴里倒成了屡试不第的读书人。

徐副使细细琢磨,明白过来。

这件事在他较长的官宦生涯中并不少见。

他拱手道:“下官知晓。”

“快谢过徐副使。”

包括白仇在内,几人向徐副使弯腰拱手道谢。

待徐副使走后,几人脸上笑容再也压抑不住。

史学典心里想着,自家姐夫辛苦了大半辈子才考得的功名,如今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被自己得到。

心里越发肯定自己当初跟着李青云出淳安,真是人生中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他的心飘回了淳安,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姐夫和家人报喜。

黄津只觉整个人飘飘然。

他老黄家世代为农,几乎家毁人亡,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当官的那么一天。

白仇心里有喜色,但更多的是惊叹。

这权力的游戏还能这么玩。

得了功名,自己也就可以更进一步,早日把巧儿姑娘娶回家。

自己当天在同知署衙里那一嗓子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李青云瞧着几人神态,笑骂道:“该干嘛干嘛去,接下来要做的事可多着呢。”

世事无常啊,李青云本来打算年底的时候,通过考察,给他们破格搞几个带品级的官职。

如今做到了按察使,他自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属官随着主官地位水涨船高本是寻常之事。

但李青云身边几人都是起于微末之地,身份上有着天然的劣势。

他也只能走走后门,给他们搭上一条登天的阶梯。

史学典:“堂尊,咱们事后要送些礼给那个徐副使吗?”

“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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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解决,李青云便立即前往藩台衙门去见新任浙江巡抚兼布政使赵炳然。

明中期以后,按察使其实已经成了一省巡抚的属官,但在大明会典上并未明文规定。

李青云以下官礼拜见赵炳然。

赵炳然五十多岁,倒是与胡宗宪一般清癯有神。

身上一股干练果敢气息。

“年少有为啊,老夫这般年纪见你,当真是羡慕至极。”

赵炳然上下打量着李青云:“若非亲眼所见,当真难以想象,我大明朝还能有这么年轻的按察使。”

“哪怕是当年的张神童也不过如此啊。”

李青云:“不敢与张侍郎相比。”

赵炳然:“你我俱是新上任,但你在浙江呆的时间久,有些事比我熟悉。”

“朝廷让我来此,也是为了一件事,就是继续保住浙江的安稳。”

“福建倭寇,广东倭寇闹得这般凶,浙江乃赋税重地,万万出事不得。”

“老夫这些年各地为官,杀过人,手里倭寇的性命也不少,经验倒也足。”

“你这年轻,又有干劲,皇上对你寄予厚望,有些事,你要多担待。”

说实话,赵炳然最后一句话,居然有点赵贞吉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李青云听得出,赵炳然这是很给他面子。

是否属官暂且不提,这番表态,日后行事即会融洽上几分。

李青云心里顿时知道这也是一个能做实事的好官。

他试探的问道:“不知赵中丞如何看待我在杭州施行的考成法?可否指教一二?”

赵炳然思索过后说道:“老夫说话比较直,你可受得了?”

“但讲无妨。”

“那老夫就直说了,你那法子看着很不错,但是……没有机会做成。”

他又补了一句:“最起码这些年,那你做不成。”

李青云接着追问:“为何不成?”

“因为,”赵炳然压低了声音:“皇上老了。”

李青云顿时一惊,张望左右,见四下无人。

回过神来,带着惊奇的眼神,重新审视着赵炳然。

“莫要如此看着老夫,方才的话,你若是想说,也大可向锦衣卫禀告,反正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赵炳然说道。

李青云连忙说道:“赵中丞也太小看于我,我岂是背后饶舌之人。”

赵炳然:“朝中不知多少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

“老夫平日里也不对人说,唯独见你,你与高新郑,张叔大相识,他们两人都有辨人识人之能,想必也不会错看于你。”

这话就有点更加大逆不道了。

往直了说就是,大家都盼着嘉靖你个老小子赶紧死,死了之后就天下太平,好似考成法这样的新法新举措只有在新时代才能真正落实。

这话要是传出去,对嘉靖的杀伤力,恐怕只弱于未来几年那句“家家皆净”了。

“我乃嘉靖十四年的进士,当时读书时便看着张相公革新变法,心里立志日后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可谁知,世事沧桑。”

“皇上就跟变了个人,再无初登大位时的雄心壮志,一意玄修,任用奸相严嵩,为祸朝纲二十年,到如今年纪,早已心灰意冷。”

李青云心想,所以你们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裕王身上?

裕王可不像他父亲这般聪明,这只小蜜蜂只有在采蜜的时候才勤劳,其他时候都是当甩手掌柜。

也就是嘉靖给他留的班底太厉害了,不然他连个穆宗的庙号都不一定有。

心里是这般想着,脸上不露半点,李青云说道:“我读程朱理学,又读心学,读书做官二十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空谈误国,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赵中丞,或许你认为我在浙江的行为是徒劳,但我想说的是,即使有朝一日天倾地覆,我这等试验新法的人,正是在给后人趟出一条路来。”

“路要是不先走,就永远不知道对不对。”

“……”

赵炳然望着面前的李青云,心中感慨:“老夫若是年轻十岁,也定然与你一起做一番事业。”

“我也不做绊脚石,在浙江你想要如何作为,就撒开手去做。”

“我只管保住浙江安稳,不受倭寇之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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