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被收拾出来了,存放部分夏季所穿甲胄的地方,算是营中少有比较干净整洁的地方。
折冲府烂归烂,有两点让阿卓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满意。
首先是马厩中的战马,一匹不少,被照料的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群折冲府的狗日的让战马们喝酒,没事就小酌两口。
其次是甲胄、刀兵、长弓保存的很好,一样不缺,一样不少,经常保养。
营帐中,齐烨睡在木柜搭的木板上,一会叹气,一会苦笑,片刻就入睡了。
他敢睡,小伙伴们不敢睡,守在外面的司卫们戒备万分,哪怕是休息的其他司卫也是左眼睛站岗右眼睛放哨,实在太过困乏也不过是闭目养神片刻罢了。
能安心睡下的,也只有齐烨和龚信二人了,就连心大的季元思都没敢合眼。
龚信不是心大,是艺高人胆大。
齐烨不是傻,是确定史恭不会谋害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齐烨是被操练之声吵醒的。
起了床,齐烨想骂人。
他无比的确定,平日里折冲府肯定是不操练的,上一次操练估计可能是几年前,甚至十年前,之所以今日操练,不言而喻。
果然,带着起床气的齐烨走出营帐,空地上操练的折冲府将士们,那叫一个敷衍,眼睛都没睁开,手里拿着木枪在那瞎捅咕,和梦游似的。
“史恭!”齐烨彻底怒了,大吼道:“给我滚过来!”
这一声大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校尉匆匆跑了过来,长的有点像是回归山林的佩奇似的,野猪佩奇,五大三粗的。
“大人,您昨夜睡的…”
“史恭呢?”
“额…正在帐中床上睡…床上操练。”
“让他给我死过来!”
齐烨鼻子都气歪了,你就算是做戏,好歹你也跟着一起操练,结果你在帐中睡觉,让下面的人一大早操练,给谁看呢。
小伙伴们都围了过来,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不止是操练的事,还有其他原因。
等了片刻,明显没睡醒的史恭来了,来的时候没小跑,见到齐烨了才开始装作一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模样。
“殿下,你叫卑下,昨夜睡的…”
“你玩我是不是。”
齐烨指着史恭就开喷:“昨夜我说什么了,我说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就说我们是来探亲访友的,结果我们昨夜到了,今天你就开始操练,给谁看呢啊,做戏也就算了,你深怕其他人不知道我们是京中来的是不是,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位高权重是不是,当我傻,还是当你麾下的这群将士们傻!”
史恭干笑一声:“做戏倒不是,只是这操练可不能耽搁。”
齐烨眯起了眼睛:“史都尉,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这天子亲军抱刀司大统领,不敢撤你的职?”
话音落,阿卓几人已经摸向了兵刃,司卫也准备掏出手弩了。
不少人都紧张了起来,这里毕竟是折冲府大营,真要是打起来了,大家就这么点人,别说一千多个大活人,就是一千头猪也得杀半天。
“我不怀疑你麾下将士对你的忠心,虽然你的折冲府大营已经烂的令人彻底失望。”
齐烨的目光愈发带有侵略性:“史都尉,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不将我当回事,不将我说的话当回事,然后我撤了你的职,你不从,难道你还敢让你的麾下对我们动手不成,就算动手了,然后呢,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这里所有人的亲族,至少三族,都会死。”
“是九族。”
史恭和个没事人似的,咧嘴一乐:“朝廷最多夷三族,幽王得杀我们九族。”
“还他妈敢嬉皮笑脸!”
“陛下误会了。”
史恭回头指向梦游操练的将士们:“并非是做戏,而是自保。”
“自保?”
“殿下要去东海杀人,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殿下要杀多少人。”
“很多人。”
“如果杀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齐烨神情微动:“接着说。”
“殿下杀人,末将拦不住。”
不自称“卑下”的史恭,转过身,望向梦游操练的将士们:“可末将怎么说也是此处折冲府大营的都尉,拦不住殿下,总要拦一拦这东海乱党,殿下以为呢。”
说到这里,史恭自嘲一笑:“虽说朝廷充斥着酒囊饭袋与老眼昏花的酸儒,却也不算薄待我折冲府将士,至少这俸禄粮草这几年未在拖欠过,既然领了钱粮,就要做将士们擅长的杀伐之事,殿下便是今日离去,明日,后日,每一日,我大营中的儿郎都是要操练的,非但要操练,待殿下离开后,?城军备、辅兵营,都要操练。”
说罢,史恭冲着齐烨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帐中继续睡觉,而是叫亲随取来马鞭,亲自带着将士们操练。
齐烨久久驻足,望着那些梦游一样的将士们,摇了摇头。
“大家怎么看?”
阿卓率先开口:“可信,却不可用。”
大部分人点头附和。
可信是可信的,这丑鬼和东海万人恨似的,别说和东海那边的势力狼狈为奸,左脚刚踏进东海都容易下一秒被砍成原子状态。
可是可信归可信,不应“用”,更别提重用了。
齐烨出道到现在,所有能上位的,上位越快的,都有一个显着的特点,那就是业务能力过硬。
老段,本是文吏,国朝刑律倒背如流,栽赃陷害无所不精,法律漏洞熟记于心。
公输甲,工匠,宝藏老男孩,直到现在大家都觉得这小老头还没被完全开发出来,太多的能耐没机会施展。
喻斌,文武双全,各家府邸,官员行事作风,朝堂风向,无事不通,一学就精。
哪怕是山林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能打,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过硬的素质。
那么以这种“审核标准”来看待史恭的话,这丑鬼无疑是不合格的。
你是一个都尉,能不能打是次要的,带兵风格,麾下作战能力等等等等,就没一个让大家看的上眼的。
一个麾下全是兵痞的都尉,即便可信,也没有什么用处。
“再观察观察吧。”
齐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鹿他们什么时候到。”
“最迟明日入夜。”
阿卓回了一句,望向远处的将士们,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为何如此重视这丑汉。”
“重视算不上,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只是在想,东海舟师的昨日,是不是和?城折冲府的今日相同。”
众人,闻言神情无不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沉默思考着,包括阿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