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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将脚重重的践踏在我背上。

有人将拳头重重的打向我的头。

有人将口水呸向我的脸。

我听见至少五个男人的声音在轻蔑又猖狂的嘲笑,笑我如此不堪一击。虽然能让他们过足手瘾脚瘾嘴瘾,却难免让他们有些扫兴感觉不如强劲的对手带劲。

我也笑,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但这一刻,我半点也沒有要回头看清他们是谁,他们是谁都已不重要,我也沒有半点要感激他们的意思。

我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只有期待。

急切的期待。

期待妈妈拨开人群,泪流满面的向我走來,然后伸出十指依然修长白净的手,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泣不成声的道,孩子,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我虽然沒去看那几个男子,那几个男子却看到了我的发自内心的笑。

一个男子恨恨的道:“妈的,竟敢对我们不屑,是不是在嘲笑老子们只是在给你搔痒痒,兄弟们,给老子重些,看他皮子有多厚!”

穿着厚重皮鞋的脚尖,碗一般大却比碗还强硬的拳头,带着恶劣气味的口水,更加暴风骤雨般袭來。

脚尖和拳头让我从肌肤痛到骨头痛到五脏六腑更痛到我的心。

头上的血鼻子里的血还有面颊上的血和着那些男人带着恶劣气味的口水滑过我的嘴边,又咸又苦又恶心……

我是如此狼狈,我却更加发自内心的笑。

但我不大笑。

更不笑出声來。

我的笑只要近处的人群和身边的男们能看到。

我不要被藏身于某处的妈妈发现,妈妈那么冰雪聪明,她若发现了,一定会知道我的预谋。

男子们似乎累了,脚尖拳头和口水,都渐渐缓慢起來,似乎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要停下。

然而,我还沒看到我的妈妈。

“妈的,老子见过又臭又硬的,还沒见过这么又臭又硬的,竟然还在笑!”

是先前那个大怒的男子的声音。

此时,依然愤怒,却有些颓然,拿我无可奈何的颓然。

“老大,我怎么感觉他根本就是他妈个傻子,若不是傻子,怎么会他妈还在笑!”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嗯,敢情,真是他妈个傻子,真他妈不带劲!”那个颓然的男子道:“玛丽姐,这是个傻子,我们还是……”

敢情,他是打算向玛丽请示放弃,他既然被另一个男子尊为老大,他既然请求放弃了,别的男子还敢多说,如果玛丽再一答应,就更加沒有逆转的希望。

我眼里的笑容消失。

我要又一次失望。

可我的妈妈还沒有出现。

“不,他不是个傻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玛丽竟然出乎我的意料的打断了男子的话,怒道:“他不过是在装风卖傻罢了,有周围的人群为证,爷爷奶奶大叔大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刚才都看到了,他有多放肆多无耻多下流多……”

一时哽住,想不出有什么更多的形容词來形容我的十恶不赦的坏。

但她并不是那种肯动脑子又偏偏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她就干脆不去想,直接从樱桃红唇里恨恨的迸出几个字:“给我继续打,往更狠里打!”

几个男人就又要动手,谁的手机铃声却响起來了。

铃声高远清澈。

是许巍的《蓝莲花》。

接着我便听到玛丽接电话的声音,她对电话那边夸张讨好的笑道:“金老板,小妹正打算哪天上你那登门拜访呢?沒想到你就打起电话來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妹一定全都办得妥妥贴贴的!”

敢情,刚才那手机铃声就是玛丽的了。(.)

出乎意料的事出乎意料的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见怪不怪。

气质高雅的青梅能和晚雪那样艳俗的风尘女子为友;艳俗如晚雪又能对皓然付出真爱宁愿自己受苦也要皓然幸福;招蜂引蝶又狠毒如蛇蝎的美人玛丽自然也能用如此高远清澈的《蓝莲花》作手机铃声了。

电话那边是个女子声音。

虽然玛丽并沒有按免提但我还是隐隐听到了电话那边是个女子的声音。

而且那声音,我似乎在哪听过。

那女子只说了三个字,简短而冰冷:“放开他!”

“什么?放开他,金老板,你说的是这个装……”敢情玛丽想说的是“装疯卖傻”,但她很快打住,改口小心翼翼试探的道:“他是你的谁呢?”

然而,对方却把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半点也沒给给她费话的功夫。

我沒回头去看,但我感觉得出玛丽的尴尬和犹豫,但她终于还是对几个就又要对我动的手男子道:“咱们走!”

几个男子愣了愣,脚步在我身后渐行渐远了。

在远处,玛丽停下,回了回头,对我恨恨的道:“也不知金老板怎么看得起你这样的窝囊废,竟然还打电话那让我放了你,哼,如若不是她打电话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然后高跟鞋的脚步声重重的远去。

去得极不甘又极无可奈何。

我从地上爬起來。

我转身,对她道:“金老板是谁,!”

我分明用了很大的力气,我发出的声音竟那么小,而且还有些嘶哑,我甚至腿脚疼痛,头晕目眩,沒看清玛丽和那几个男子远去的背影,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骊丽沒有回答,她根本就沒听到我的问话。

也许就是听到了,她那么恨那么不甘也一定不会回答,最多只有如我一样的诧异。

是的诧异,如我一样的诧异。

好一会儿,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來,踉跄着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一步一挨的离开时,我也都还在诧异。

这金老板的声音,我分明听过,却一时想不起來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玛丽放了我,她又是怎么知道玛丽正在让那几个男子践踏我摧残我。

我想一定不是妈妈打电话给金老板说的,我甚至都不再觉得妈妈一直都藏身暗处关注着我,她如果藏身暗处,我不相信刚才我那么自暴自弃被那几个男子如此践踏摧残,她还能忍得住不泪流满面的站出來,我也不相信。虽然愤世嫉俗仇富仇官却自我有记忆以來就只知道冷冷清清含辛茹苦在乡下过日子除了偶尔几次跟着村里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起神秘失踪过的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给金老板打个电话金老板就能给她面子亲自打电话要玛丽放了我。

漫无目的,狼狈不堪,处处引來路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的议论,我却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但我依然沒有想出那个电话里声音似曾相识的金老板到底是谁。

我晃了晃脑袋。

脑袋有些昏沉疼痛,一半是因不得结果的想得太多,一半是因先前受了伤。

既然想不出,头又昏沉疼痛,我就不要再想。

可我这时,才发现疼痛的不只是脑袋,还有脸颊,还有胳膊,还有腿脚,似乎是身子的每一处。

我忽然想往回走,却发自己迷失了方向。

努力的想了想,竟然认得前方就是出城的路,但决不是去壁山的路。

不过这条路我走过,不只一次走过。

第一次是和皓然坐的皓然的车,车上还有那个一袭白衣神情飘渺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诡异女子;第二次是和杨娜坐的杨娜的车,我本來满心欢喜以为杨娜是要带我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和我情意绵绵,结果到了最后才发现和她情意绵绵的是刘主管而不是我自己,最后落得满心嫉恨忧伤而归。

这就是那条可以通往那片曾经开满满树满树的桃花的荒郊的路。

在荒郊的山下,那个诡异的白衣女子曾于月光下给了皓然一把冥币。

在荒郊的山上,我曾于杨娜和刘主管携手并肩亲密的穿过那片桃花林时,在乱草中发现了一座孤坟,一座墓碑上有着和妈妈那张什么学校的毕业照上一样的相片的孤坟。

只是孤坟上的女子不是妈妈,却是个叫秋水的女子,我疑心那个女子是妈妈双胞胎的姐妹,尽管我曾打电话问过妈妈,妈妈也并沒有承认,但妈妈当时在电话那边异样的反应,让我还是疑心那个叫秋水的女子绝对与妈妈有着异乎寻常的关系。

刚才玛丽在远处那愤愤然如果不是金老板要她放了我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是一句多么不吉利的话,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竟然在我的生日说如果不金老板要她放了我明年我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

但我却因此想到了荒郊上那个叫秋水的孤坟前的墓碑上的文字,还依稀记得墓碑上的文字记载立碑的时日比我出生的时日晚不了几天,那么秋水逝去的时日应该在立碑之前,说不定就是我的生日这天也不一定,如果真是我的生日这天,那么我的生日就应该是她的忌日,如果我的生日真是她的忌日,而她又是妈妈双胞胎的姐妹,妈妈又真來了重庆的话,妈妈今天一定会去那片荒郊的孤坟前祭奠她。

几度失望,无限颓然的我,忽然又精神大振,兴奋得立马就冲路过的出租车一个劲的招手。

我要坐出租去那片荒郊。

妈妈一定想不到我会去那片荒郊。

妈妈如果真在那里,我一定能在她意想不到來不及藏身时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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