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洞窟之谜
“臭小子!你怎不割深点,最好把手腕砍了,把血放干,死了不让人揪心!”
楚枫躺在床上,飞凤一边帮他包扎一边“狠狠”呵斥着。
楚枫当然知道她在心痛自己,道:“我也是为势所逼……”
“为势所逼?谁逼你?童女逼你,还是虎儿哥逼你?你是晋公啊,谁敢逼你割脉!”
“飞凤,是我一时冲动,一时鲁莽,一时糊涂,我下次……”
“下次?还有下次?你那一次不是这样说?你从来就没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飞凤说着一手将纱布砸落在地,别转身子,不包扎了。
公主连忙拾起,道:“飞凤姐姐,你别生气,楚大哥还伤着……”
“他死了活该!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盘飞凤别转脸去,两滴眼泪偷偷滑出。
楚枫看得真切,连忙拉住她衣袖,柔声道:“飞凤,是我不好,我总惹恼你。”
盘飞凤突然转身,一头伏在他肩膊上,竟“呜呜”哭喊起来,道:“楚大哥,我刚才好害怕!你突然发狂,还用剑劈我、刺我,我不知你怎么了,我好怕,我怕你……”
楚枫抚着她香肩,道:“你放心。没有飞将军命令,我怎敢去见阎罗王!”
飞凤嗔道:“你还说笑?”
兰亭见楚枫一脸疲倦,道:“我们出去,让楚公子好好休息一会吧。”
于是公主和兰亭走出了房间,飞凤刚走至门边,楚枫忽喊了一声:“飞凤!”盘飞凤察觉他语气有点不寻常,乃回到床边。
“楚大哥,怎么了?”
“飞凤!我……我好怕!”楚枫突然说了一句。
飞凤一怔,愕然望着楚枫。
“飞凤,我好怕那一剑会……会……”
盘飞凤想起楚枫插向自己咽喉那一剑,背后亦生出一丝寒气,道:“楚大哥,当时你神志不清……”
“不!我清醒得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控制不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对你……”楚枫声音颤抖着,眼神恐惧莫名。
飞凤连忙柔声道:“这只是意外,你也不想……”
“不是!你不知道,我看到我一剑……一剑……刺入了你咽喉……”
“那只是幻觉!”
“不是幻觉!紧接着你就跃上台,我一剑刺向你咽喉,跟我前一刻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你并没有刺中!”
“不!刺中了!我清楚看到剑尖刺入了你咽喉!我好怕!我……”楚枫突然浑身颤抖,双眼死灰一般。
盘飞凤大吃一惊,急捉住他手,道:“楚大哥,我没事!我在这,你看着我!”
楚枫茫然望着盘飞凤,突然一下将盘飞凤搂入怀中,越搂越紧,生怕一旦放开,便永远失去,几乎让盘飞凤喘不过气。
盘飞凤不敢挣扎,道:“楚大哥,不要多想,只是瞬间的幻觉!”
楚枫摇着头道:“你不明白,我看得很清楚。我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你再上台,我就……就……”
“就怎样?”
“就一剑杀了自己!”
盘飞凤震惊望着他:“你……你怎能这样做?”
“飞凤,你不知我当时有多害怕,我真的看到我一剑刺入你……”
“楚大哥,别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
“飞凤,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
“你说吧,我答应你!”
“以后如果我再发狂,你千万不要靠近我,更不要拦阻我!”
“楚大哥,你……”
“飞凤,答应我!”
飞凤终于点了点头,道:“别想了,好好休息吧。”
“飞凤,不要离开!”
楚枫将盘飞凤玉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双手搂抱着,慢慢合上眼。
盘飞凤见楚枫渐渐睡去,便想抽回手,谁知她一抽开,楚枫就似有惊觉,口中迷糊呓语,神色不安。如是者三,盘飞凤唯有取起一个枕头,悄悄塞在他手上。楚枫便搂着枕头,还贴着脸,酣然而睡。
盘飞凤离开房间,兰亭、公主就在外面厅中。公主忙问:“楚大哥怎样了?”
“睡着了。”
飞凤望向兰亭,问:“这怎么回事?楚大哥为何会突然那样?”
兰亭默然道:“恐怕是龙驹草药力所至。”
“那药不是为了医他心痛之疾么,怎反让他剧痛至此?”
兰亭道:“是我考虑欠周。我以为可用龙驹草之药力将他心口那股异气渐渐消去,却想不到适得其反。那异气实在太怪异,龙驹草不但未能消去异气,反被那异气强行吸收了去。刚才楚公子骤然心痛,是因为他之前与戴斗笠之人交手,带动了真气,加速了龙驹草药力,再加上赵王爷藏刀暗袖余劲突然发作,使龙驹草药力猝然激发,从而引起他体内那股异气强力反噬,将龙驹草药力强行吸去,再反噬其心,致使楚公子剧痛难当。看来这异气不但能吸收百毒,甚至可以吸收天下灵药,据为己有!”
飞凤吃惊道:“什么异气这般厉害?”
兰亭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这异气最初是由勾盲蛇、虎头蜂、黑箭鱼之毒互相制衡而成,其后又吸入过雪莲丹、紫玉温香、玄冰寒滴露、五步蛇毒,尔后又饮过凝血蛇血,吃过紫乌草、赤朱果等。然而,所有这些都被那异气吸收消融了去。如今那异气恐怕已经起了异变。”
“什么异变?”
兰亭没有回答,却问:“飞将军,楚公子内力是不是增长特别快?”
飞凤道:“没错!他平日虽懒于练功,但功力与日俱增,可以说一日千里。”
兰亭又问:“他刚才发狂之际,是不是力大无穷?”
“没错!简直惊人!”
兰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股异气正渐渐转化为刚阳之气,而被他体内两股真元吸收,所以他练功会一日千里。不过这刚阳之气增长太快,他真元无法及时吸收,于是剩余之气就会鼓荡在他体内,日益强盛。”
“那便怎样?”
“阳气亢盛,便成阳火。阳火至盛,便成邪火。所以楚公子有时会……会……”兰亭粉脸微红,没有说下去。
飞凤、公主当然明白她话中意思。公主自语道:“难怪他这段时间特别……特别……”说着已经红起了脸。
兰亭道:“这恐怖他自己也不自觉,也压制不了。而且强行压制,反为其害。火盛炽热,不得宣泄,必会反攻其心,这还不十分要紧,要紧是,这样会触发那股强大恐怖的异气侵噬其心,撕痛异常。”
公主问:“楚大哥的心会怎样痛?”
“似刀划,似蛇咬,似蜂蛰,似箭插,似冰封,似火烧,似血凝!”
公主打了个寒颤,道:“那岂非痛不欲生!”
“恐怕远不止如此!”
盘飞凤呆住了,她想起,在云梦泽,楚枫是为救自己才会被勾盲蛇咬、被虎头蜂蛰、被毒箭鱼刺,想不到这三种毒在他体内留下如此之大患。
她问:“医子,那股异气究竟有多强大?”
兰亭道:“无法估计!它能将任何外来东西,无论毒药、灵丹、仙草,一并消融据为己有,所以同样与日俱增。楚公子现在还没事,是因为这些气在互相制衡,一旦其中任一方失衡,楚公子那心会被瞬间摧毁殆尽。”
盘飞凤失色道:“你就没有办法?”
兰亭苦笑道:“我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敢用药。当日在泰山脚下,楚公子已经因为吃了我的药‘死’过一次。今日你们也见了,虽然侥幸没有酿成大错,却已经让他这样。如果下一次再有差池,楚公子就不仅仅是发狂!”
三人一时沉默。
良久,飞凤道:“难道就没有办法?”
兰亭道:“如今唯有尽量舒去他体内刚阳之气,莫令其触发那恐怖异气。”
飞凤、公主不禁粉脸大红,咬住嘴唇,默不作声。
……
“飞凤——”
楚枫大喊一声,猛然惊醒,身边不见盘飞凤,手中只搂着个枕头。
“飞凤!”
他霍的坐起,惊慌失措呼喊着。
“嘭!”
盘飞凤一脚踢开房门,飞身落至床边:“楚大哥,怎么了?”
楚枫一手搂住她,惊恐莫名道:“飞凤,我……我又看到我一剑刺入你……你……”
“楚大哥,只是做梦。”
“不,是真的!我看到了,我真看到,飞凤!”楚枫语气几乎是绝望。
盘飞凤将他搂入怀中,柔声道:“我好端端的,你别胡思乱想。”
楚枫摇着头,双肩因惊惧而一下一下抽搐着。
飞凤见他手腕渗出血迹,吃了一惊,连忙解开纱布一看,伤口竟裂开了。原来刚才楚枫过于激动,以至伤口迸裂。
飞凤大为心痛,帮他重新涂过药,再仔细包扎好。
这时,兰亭、公主连同晋小姐走入来了,连忙问怎么回事。
飞凤道:“没什么,他只是做了个恶梦。”
“飞凤,是真的……”
“好了,别说了,你看你整一个小孩似的,让晋小姐笑话呢。”
楚枫勉强笑笑。
晋小姐道:“今次真难为了楚公子。那些乡民都想来看望公子,我怕打扰公子休息,所以没有让他们来。”
“如此最好,我这人最怕应酬。”
“我也得去准备酒席招呼求雨村民,就不打扰公子了。”晋小姐便离开了房间。
原来按照惯例,求雨完毕后,各地村民还会在水镜台前举行各种庆祝活动,诸如歌舞、跳财神、舞龙、唱戏等等,一直至入夜。晋祠则会安排酒席,招呼众人,而且会派送银两给那些穷困乡农,以使暂解燃眉之急。
兰亭和公主亦走出了房间。
飞凤正要站起,楚枫却箍紧她蛮腰不放。
飞凤瞪起凤目道:“你又不正经了?”
楚枫亦瞪眼道:“飞凤,我是晋公,你别凶我!”
飞凤“哧”笑道:“若不是我,你当得了晋公?”
“你?”
“哼!若不是我暗中激出纯阳烈火,你以为叔虞公灵位上那两支香烛真的会自己燃起来这般神啊!”
“哦?这样说来,烛火没有被雨打灭,也是你功劳啰?”
“那还用说。耗费了我不少真气呢。”
“飞凤,你真聪明,原来你早想到让我当晋公?”
飞凤道:“是医子想到的。倒是让晋小姐抢先喊了出来。”
楚枫不禁道:“医子姑娘就是聪明。”
飞凤撇起嘴来。
楚枫忙道:“飞将军更是聪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飞凤用玉指一戳他额头:“你就晓得逗人家。”
……
再说兰亭和公主离开了房间,走过一处,隐约有抽泣声传来,乃奇怪走去,来到一大石旁,抽泣声从大石后传来。一细听,却是一男一女在互诉凄苦,正是虎儿和童女。
原来童女自幼父母身亡,由叔母抚养。她叔母刻薄贪婪,童女少时,常遭打骂役使,及至童女长成,见其姿色甚佳,便一心要将童女嫁与大户人家,以得大利。
童女与虎儿同村,自小便一起相伴玩耍,虎儿常帮童女砍柴挑水,童女则常为其缝补衣衫,两人长大后,便暗生情意。
虎儿爹娘自是喜欢童女,便向童女叔母提亲,谁知童女叔母根本看不起虎儿一家,自不答应,并扬言,除非虎儿以万金来聘,否则甭想再见童女一面。
虎儿、童女唯有暗自洒泪,村中之人也多为其叹息。
忽一天,外村有个老财主无意间看到童女生得姿容美貌,于是便托媒以重金为聘要收童女为小妾。童女叔母收下重金,当然一口答应,马上择日送童女过门。
虎儿自是悲伤。童女虽是万分不愿,但毕竟叔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亦只得含泪上轿。
事有凑巧,这个时候,风伯雨师正四处挑选童女,恰好路过此处,一见新娘,马上认定她是童女,要于求雨之日献祭上天,便将童女带走了。
老财主虽是有财有势,但风伯雨师选中的人,他也不敢抢,只得无奈作罢。童女叔母已收下礼金,亦懒得去管童女是生是死。
虎儿得知后,便一路攀山涉水追至晋祠,为见童女一面。
童女心属虎儿,本不愿嫁给财主,如今被风伯雨师选了去,也无所谓,只任凭处置。却想不到风伯雨师突然被杀,自己不用血祭,本当高兴,但想到求雨结束后,回去终是要嫁给那财主,于是把心一横,上台自请以血试剑祭天,这样既不负叔母养育之恩,也不负虎儿对自己一番深情。
虎儿赶至,见童女在台上求死,亦上台与童女同赴生死,便有台上一幕。
两人虽是一心求死,到底不得,眼看回去童女要嫁与财主,从此天各一方,两人不禁悲从中来,便来到这处互诉哀肠。
兰亭听得原委,心中一黯,转了出来。
虎儿、童女正相拥而泣,骤见兰亭和公主转出,一时惊慌失措。
兰亭道:“你们别怕,你们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虎儿、童女相互默然。
兰亭道:“你们当真想在一起?”
虎儿、童女一齐跪下道:“若能一起,虽死无恨!”
兰亭扶起两人,道:“你们想在一起,须如此如此……”
……
当晚,晋祠摆开酒席招待一众村民。桌上虽非珍馐佳肴,却都是晋阳民众喜欢的菜式,酒也是自家酿造的汾清酒。众村民忙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当下开怀畅饮。晋小姐陪着钦差大人亦在一席。
正热闹着,楚枫和兰亭等走来了。原来楚枫一觉醒来,也是饿得发懵,闻得酒香,便急步而来。
众人一见他来,纷纷离席迎上前嚷道:“哎呀!晋公来啦!晋公和上官姑娘来啦!”
楚枫连忙拱手道:“晋公已经归位,在下姓楚,名……”
众人早把他当是晋公,那管他楚什么,一个个扯住要拉到自己席中,楚枫和兰亭等便坐到晋小姐席中。
众人纷纷上前敬酒,道:“若非晋公为我们求雨,我们不知还要苦困多久。我们敬晋公一杯!”
说是杯,其实是用碗。楚枫也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
兰亭悄拉了拉他衣袖,小声道:“楚公子,你心痛刚消,不宜多喝。”
楚枫道:“我高兴得很,不碍事。”
兰亭没有再作声。
正喝得兴高采烈,有两人来到楚枫跟前,一齐跪下便拜,道:“晋公宽怀仁厚,不忍以我们为祭,我们特来谢过晋公。”
原来是虎儿、童女两人。
楚枫连忙扶起,问:“你叫虎儿?”
虎儿答道:“因为小人有些蛮力,所以村人都呼我虎儿。”
旁边有人打趣道:“虎儿哥何止有些蛮力?那天村子走失了一头大公牛,硬是给他拽着牛角拉扯回来,几乎把牛角拽脱了去。”
众人哄然而笑。
楚枫问:“虎儿、童女,你们为何上台求死?”
虎儿、童女低下头,没有作声。
有知道原委的,便将虎儿与童女之事说了出来。
楚枫听完,问童女:“你心当属虎儿?”
童女道:“我与虎儿自小相伴,他为我砍柴挑水,我帮他缝补衣衫。我常触犯叔母,虎儿便代我受过,我挨饥受饿,虎儿便偷偷把自己那份送给我吃。虎儿对我一片真心,我心亦早属于他。无奈天违人愿,叔母立意要将我嫁与村外财主,我唯有上台求晋公赐剑一死,如此既不负叔母养育之恩,也不负虎儿一往深情。”
说到这里,童女已是泣不成声。众人不禁为之动容,不过她叔母已经收下聘礼,已成定局,亦只有为二人摇头惋惜。
楚枫叹了口气,道:“难得一对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可惜!有情人本当终成眷属,你说是不是,钦差大人?”
那钦差正喝着酒,冷不丁被楚枫问了一句,便随口应道:“没错。有情人当终成眷属……”
话音未落,楚枫连忙对虎儿、童女道:“还不快去拜谢钦差大人!钦差大人要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要赐婚于你们!”
虎儿、童女向钦差跪地便拜,道:“多谢钦差大人!”
钦差一时愕然,晋小姐趁机呼道:“钦差赐婚,即是皇上赐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村民亦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已至此,钦差也不好争辩,况且到底是一件好事,便不作一声,算是默认了。
楚枫对童女、虎儿道:“皇上赐婚非同小可,任何人不得反对。你们也不要拘泥礼节了,马上拜堂成亲。”
童女、虎儿道:“任凭晋公作主。”
有人喊道:“今天是晋公和上官姑娘为我们促成求雨,不如也请晋公和上官姑娘为他们作主婚人,主持成亲?”
众人当然齐声附和。
红霓、绿衣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花冠、头巾、大红花等披戴在虎儿、童女身上,马上又有两名婢女给两人梳妆涂抹,眨眼将两人打扮一新,活脱脱一对新人。
两人开始行礼,无非是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因为他们双亲均不在场,于是顺理成章由楚枫和兰亭接受两人跪拜敬酒。
楚枫觉得十分有趣,一本正经端坐着,接过虎儿递来的酒杯,装模作样啜了一口,然后点着头道:“好!好!”那神态举止直让人发笑。
兰亭亦接过童女之酒杯,轻啜了一口。
接下来是夫妻对拜。虎儿和童女对拜了一拜,正要喝交杯酒,有好事者忽大声呼道:“等等!”
两人一时顿住。
那人喊道:“我们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人成亲,主婚人必须先喝交杯酒,新人才可以喝。”
他这样一喊,其他人登时沸腾起来,齐声附和,呼嚷着要楚枫和兰亭喝交杯酒,也不管是不是真有这个规矩。
兰亭粉脸微红。楚枫奇道:“怎会有这么个奇怪规矩?”
众人忙道:“这可是我们乡下习俗,你们不喝,新人也喝不成。”
楚枫唯有举起酒杯,望向兰亭,兰亭亦端起酒杯,两人正要喝,那人又嚷道:“等等!都说是交杯酒,当然得交杯而喝!”
楚枫笑道:“老兄,不用这般认真吧,我可是晋公啊!给点面子嘛!”
“晋公,这事可马虎不得,一定得交杯!”
楚枫偷望了兰亭一眼,见她低头微羞,轻咬着嘴。
那人又喊道:“晋公、上官姑娘,你们再不交杯,新人可成不了亲了!”
“对!交杯!交杯!”
众人一声声呐喊起来,整个晋祠都震动了。
既是公众要求,楚枫大着胆子伸手偷偷勾住兰亭玉腕,兰亭咬了咬嘴,也没有缩开。两人便在一片欢腾呼喊声中交杯而饮。
虎儿、童女亦跟着交杯而饮。喝下交杯酒便是礼成,算是正式成了亲。周围又是一片欢呼,都为两人高兴。
楚枫最是开心,更加一碗接一碗,畅快淋漓。飞凤看不过眼,一手抢过酒碗道:“不许再喝!”
众人愕然:“什么人敢对晋公这般凶?”
楚枫这时已有几分醉意,一手抢回酒碗,道:“飞凤,我今晚好开心,你别管我,我要喝!”
说完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喝彩,又为楚枫倒满一碗酒。飞凤一手抢去,凤目一瞪:“我不许你喝!”
楚枫又一手抢回,道:“我偏要喝!”仰头又一饮而尽。
飞凤怒哼一声,抢过酒碗,“砰”摔成粉碎,转身就走。
楚枫正喝得起劲,也不管,拿过另一个碗,道:“来!我们再喝!甭管她,她就喜欢凶人!”
……
飞凤气鼓鼓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生气。兰亭推门而入,飞凤瞅了兰亭一眼,没有作声。
兰亭道:“飞将军,你在生楚公子气?”
盘飞凤道:“谁生他气!他喜欢怎样便怎样?”
“飞将军就让他喝个痛快吧。”
“医子,连你也护着他?”
“他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哼!他那一天不是嬉皮笑脸?”
“飞将军,你还不明白楚公子心境?他一出江湖便背负沉冤,历经磨难,但依旧嘻哈玩笑,并不是他不知酸苦,只是他将苦涩藏于心中。难得他今日欢畅开怀,我们何必拂他意?”
飞凤道:“我也是紧张那臭小子。你也说他不宜多喝?”
兰亭道:“心开则积郁自除。他这样未必为坏。”
飞凤道:“我就是看不过他得意忘形的样子!”
兰亭笑道:“情之所至,谁没有得意忘形的时候?”
飞凤也笑道:“医子,我就知道说不过你。”
……
当晚楚枫喝至酩酊大醉,由公主搀扶着返回房中,一上床便酣然睡去,公主就伏在床边。深夜,楚枫一时急醒,睁开眼,见公主伏在床沿,已然熟睡。
他不忍惊醒她,乃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出房间,微风一吹,精神一震,醉意全无。他十分奇怪,自己醉得要公主搀扶,他是十分清楚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何酒醒得这般快?莫非又是那异气作用。
他不想了,因为他急需解决一下。
他走至园中,寻了个隐蔽处,解开腰带便舒畅淋漓了一番。事毕,一边挽回腰带一边转出来,赫然一条人影闪至,立于当前,是红霓。
红霓是听得有些异响,所以循声而来,却见楚枫从树荫转出,正挽着腰带,俏脸登时“唰”的通红。
“下流!无耻!”
她娇叱一声,转身飞似的掠走。
楚枫耸耸肩,返回去,却见一人影在徘徊。
“医子姑娘?”楚枫喊道。那人影正是兰亭。
“楚公子?”兰亭转身。
“你在这……”
“我见你喝了这么多酒……”
楚枫心中一热,道:“你怕我心痛又发?”
兰亭默然道:“想不到我那药又害你至此,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很难受。”
楚枫连忙道:“我这症状离奇古怪,是要多吃几次药方见灵验。”
“不过……”
“医子姑娘,反正我是把我这心交给你了,你无论如何得把它治好。”
兰亭粉脸倏地一红,没有作声。
楚枫见兰亭微有羞态,乃靠去悄声道:“医子姑娘,我们刚才喝过交杯酒,算不算……”
兰亭嗔了他一眼,转身正要举步离开,楚枫忽拉住她衣袖:“跟我来!”
楚枫拉着兰亭踏着月色上了悬瓮山,竟又来到那神秘洞窟处。兰亭吃了一惊。楚枫道:“今日在水镜台上,我抽出晋灵剑时山中仿似传来一阵鬼哭神号的邪异笑声?”
兰亭点了点头。
楚枫道:“那笑声似是从昨晚那洞窟传来的。”
兰亭道:“你想……”
楚枫道:“我想再去看看。不过我胆子小,唯有拉上你。”
兰亭嗔了他一眼,不过说实话,她虽然有点害怕,心中也是充满好奇,既有楚枫伴着,她也想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小心翼翼靠近洞窟口,一时紧张起来,不自觉互相执住了手。
奇怪,昨晚这洞窟内有无数磷火在闪烁飞舞,但现在却一片幽暗,半点磷火也没有,只有淡淡的月色洒入,而且,昨晚洞窟充满着诡异阴邪之气息,现在却荡然无存。
地上还是散落着一堆石头还那块倒扣在地的水瓮形大圆石。东西两边依旧是两尊佛像,调换了位置的,与第一次所见一模一样,但让他们震惊的是,两尊佛像的佛头竟然已断落在地!
佛头断落,那是什么征兆?
洞窟深处还是有一个神秘入口,只是少了那点飘荡招引的磷火。
楚枫和兰亭对望一眼,感到了另一种的诡异。
两人走入洞窟,望向断落在地的佛头。佛头上赫然有五道深深的指痕。这佛头竟然是被硬生生抓住拧下来的,而且五道指痕看上去似是刚印上去不久。再望向另一个佛头。头顶处同样有五道深深指痕,印痕同样似是刚印上去,但长短不同,显然是被另一个人拧下的。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人竟有如此恐怖的劲力,单凭五根手指就将以岩石凿成的佛像拧断?匪夷所思!
楚枫道:“我们移开佛像看看?”
兰亭有点不安,楚枫已经走至东面那尊无头佛像处,伸手推开,墙壁现出“阴煞”两个字。
字还是昨晚所见的那两个字,但字迹赫然仿似历经了数百年,变得十分古旧。
两人心下骇然:昨晚这两个字看上去还是刚刚刻上的,墙根下还散着碎屑粉末,怎现在再看,却仿如隔了数百年?
楚枫又走去西边移开那尊无头佛像,墙壁亦现出“邪灵”两个字,字迹同样古旧沧桑。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昨晚他们一遍又一遍进入的洞窟,其实都是同一个洞窟。虽然证实了这一点,却引来了更多的谜团无法解释。
“噫?”兰亭忽喊了一声,玉指轻指。
原来“邪灵”两字下面还有几行细字,字迹同样十分古老了,不过笔迹明显与“阴煞”、“邪灵”不同,显然是另一个人所刻。
兰亭开始读了:
“阴煞邪灵乃上古异物,纳天地阴邪之气而生者,至阴至邪,应劫惊醒。有峨眉女子,以不世奇功,乘其将醒未醒之间,封此二物于此洞窟,又塑二佛像于洞窟东西镇之,并置佛门圣物于数百里外木塔之顶,使佛光照于此洞,以二佛像承接引入,以感化阴煞邪灵之戾气。又嘱余须紧守此洞七七四十九日,便得化之。余即紧守此洞,一刻不离,七十九日,眼看功成。
是夜,洞外忽磷火大作,奇异怪诞。余出视片刻,复入洞,惊见二佛像不知何故已失其本位。东置于西,西置于东。佛像失位,佛光不入,邪煞不灭,功亏一篑!
然邪煞昏睡,唯神剑之铮鸣可惊醒。晋灵启锋之日,即是邪煞惊醒之时。是以余将紫玉珠藏于珠冠,毋使晋祠后人启晋灵之锋。
然天意难逆,邪煞必醒!
余恐晋祠之不免,故寄此数语儆之后人,切记慎之!”
兰亭读完,惊骇莫名,道:“这洞窟真是封印着阴煞邪灵两大邪物!”
“却被我一手释放了!”楚枫接口道。
“这怎能怪你?”
楚枫苦笑一下,道:“这字已经写得很明白。佛像失位,所以佛光不入,邪煞不灭。这两尊佛像是我将其调换位置的,而晋灵剑也是我启锋出鞘的。难怪启锋那一刻我们听到山上传来邪异笑声,想必是剑锋铮鸣惊醒了阴煞邪灵,他们便摧毁佛像,逃出了洞窟。”
兰亭疑惑道:“但这字是谁刻上去的?我们昨晚并没有看到这几行细字?”
楚枫道:“这字是五百年前晋祠先祖昭伯刻上去的,字中所说的峨眉女子就是峨眉灵女师祖。”
兰亭更加疑惑:“既是五百年前刻上去的,我们昨晚怎没有看到?”
楚枫道:“因为当时还未曾刻上去!”
兰亭望着楚枫,不明白。
楚枫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昨晚是回到了五百年前!”
“啊?”兰亭被楚枫这话吓了一惊。
楚枫转头望向洞窟深处那神秘入口,缓缓道:
“昨晚我们走进这入口,再出来时便是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洞窟,之后无论我们怎样走,还是回到五百年前那个洞窟。
那时,灵女刚好把将醒未醒的阴煞邪灵封印于洞窟之中,且造下佛像,承接木塔佛光,并在佛像背后墙壁刻上‘阴煞’、‘邪灵’,表明东方阿閦佛镇压阴煞,西方阿弥陀佛镇压邪灵。又嘱咐昭伯守候七七四十九日,以使佛光感化阴煞邪灵之戾气。
昭伯便守在洞窟,至第四十九日那晚,洞外忽然磷火大作,昭伯便好奇走出洞窟观看。就在昭伯离开那一刻,我们刚好进入了这五百年前的洞窟,并把两尊佛像调换了位置。所以昭伯返回洞窟时,便惊见佛像失位,知阴煞邪灵不可感化,于是就在‘地煞’下面刻上数行细字,以警示后人。
因为晋灵启锋之铮鸣可让阴煞邪灵惊醒,昭伯为了不让阴煞邪灵惊醒,他便留下遗训:‘晋祠后人毋得抽剑’,又将嵌于晋灵剑上的紫玉珠摘下,镶于珠冠之上,这样就无人能将晋灵剑启锋。
他虽然百般安排,却想不到五百年后晋小姐竟将紫玉珠送给了我,而我也将紫玉珠嵌回了晋灵剑,在水镜台上鬼使神差将晋灵剑启锋出鞘,最终将阴煞邪灵惊醒。”
兰亭惊骇地听完楚枫之话,不敢相信,实在太匪夷所思。
楚枫又道:“要是我没有猜错,当日昭伯看到洞外磷火大作,必是阴煞邪灵所为,目的是要将昭伯引出洞外;而昨晚我们看到始终有一磷火在招引着我们,也是阴煞邪灵所为,目的是要将我引入五百年前之洞窟,好使我在昭伯离开之际,调换佛像,以让佛像失位,佛光不入。”
兰亭道:“但你是先看到佛像调换了位置,所以才按原来的样子将佛像调换位置的。那究竟谁为因,谁为果?”
楚枫苦笑道:“谁为因果,我也说不清。反正我是让阴煞邪灵算计了一着,连带把你也拖进去了。”
两人一阵沉默,楚枫又望向洞窟深处入口,道:“要不我们再进那入口看看?”
兰亭吓了一惊,慌忙拉住他衣袖,摇头道:“我们还是离开吧。”
楚枫笑道:“医子姑娘也挺胆小的。”
……
再说赵冲,求雨一结束,他就急急返回赵王府,径自来到小竹林那座佛堂处,走入佛堂,径走到长信宫灯前,伸手入灯罩向上一探。那里还有什么求雨牒文,只剩下粘在烟管壁的一撮灰烬,还有烧剩的一小段红绢。
赵冲当然认得这段红绢就是系住牒文的红绢。
他满面惊疑,马上命人把丫儿呼来,问:“丫儿,老夫人这几日可有来佛堂?”
丫儿答道:“老夫人每晚都来佛堂跪拜,从未停过。”
“谁陪老夫人来?”
“我和阿丑!”
“这宫灯可是阿丑点的?”
“不是!老夫人每次来都要亲自点亮宫灯,从不让我和阿丑点。”
赵冲皱皱眉,问:“你这几日可见过这灯有何异样?”
丫儿奇道:“没有啊,跟往常一样。是了,上两日,老夫人点灯时,忽然来了一阵风,那灯火向上窜了一下,冒了些烟,也没什么。”
赵冲一听,不禁后悔不迭,不过灯是老夫人亲自点的,怪不得谁!
他扬扬手,让丫儿退走,便又急急去见他爹赵王爷,一见面便嚷道:“爹,我们算计失败了,晋祠……”
赵王爷一挥手:“我知道了。冲儿,晋小姐怎会知晓牒文内容?你把真牒文拿来。”
赵冲惭愧道:“爹,牒文被烧了!”
“烧了?”
“我本来把它藏在佛堂宫灯内,谁知刚才去看时,牒文已经被烧成灰了。”
赵王爷直摇头道:“冲儿,你明知老夫人每晚去佛堂拜佛,都要点那宫灯,怎还把牒文置于灯火之上!”
“是孩儿一时失策!”
赵王爷道:“算了,今次我们百般算计,到底让她逃过,看来晋祠有高人相助。”
赵冲道:“我估计她是不知从哪里获知了牒文内容,但她手中那份仍然是假的,要不她怎会一读完就急急把牒文烧了?”
赵王爷没有作声。
赵冲又道:“说不定暗中告知她真牒文内容的就是那钦差。爹!你不是派人去行刺钦差吗,怎没有动手?”
赵王爷望了赵冲一眼,叹了口气,也没有解释,问:“那个假扮唐叔虞求雨的小子是谁?”
赵冲道:“他叫楚枫。爹,孩儿三番四次遭他欺辱,刚才求雨之时又遭他欺辱了一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楚枫?”赵王爷却沉吟道,“这名字好像听过……对了,那个护送公主和亲的送嫁将军也叫楚枫,莫非就是他!”
“爹!他不过一江湖小子,怎会是送嫁将军?”
“你知道什么!护送公主和亲的那个送嫁将军就是一个江湖小子,是由华丞相一力保举的,而且护送公主完毕后,并没有回朝廷复命!”
“那便怎样?莫非这样便怕了他?”
赵王爷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这人殊不简单,看来我要亲自会一会他,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赵冲愕然道:“爹!你一向不主动与江湖中人来往,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冲儿,你明天请晋小姐与那姓楚的来王府饮宴。”
赵冲道:“就怕晋小姐不来。”
“哦?”
赵冲便把上次在别院算计晋小姐一事说了,赵王爷不怒反笑道:“你到底欠缺火候,连一个晋小姐也摆平不了。这样吧,我们将花会放在后天举行,你明日发出请贴,邀请晋阳所有名士前来赏花,同时发一张给晋祠。她收到请贴,必定会前来。”
“如果她不来呢?”
“哈哈哈哈!如果她还不敢来,未免太胆怯示弱,这晋慈公也当不了多久。”
“好!孩儿马上去准备请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