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香凝被腾蛇赶到青海,公良莜就被安排到了正殿一旁的偏殿,环境还算宽敞舒适。
君曜来了以后,公良莜也不敢自作主张,就让他住到偏店旁边的小院子里去了。
不过,公良莜不知道,君曜没有一天是住在小院子的,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是住在她的房顶上的。
甚至是她每一次的碎碎念,褒奖和吐槽,都被本尊系数听了个清清楚楚。
今夜亦如是。
公良莜洗完回到房间,愣是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无法入眠。
“君曜,高不会是妖精吧?”
“狐妖!长得好看,又能摄人心魂的那种。”
“可他要杀我的话早就动手了呀,还等什么呢?”
“养肥了再宰?!”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公良莜开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翻滚到后半夜,公良莜终于睡着了。
君曜悄无声息地进屋,看着她端端正正的睡姿,心中泛起阵阵心疼。
从前,他的莜儿,从来不拘着自己。
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一道微光顺着君曜的唇瓣,印入了公良莜的眉心,泛起一阵绿光。
是夜,公良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一些很奇怪的地方,还有很奇怪的人和事。
那地方不同于仙界,灵气极其微弱,人都是没有法力的,行走也只能靠双腿。
芦苇荡中出现了一个穿着邋里邋遢的老头,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
光看他的样貌,年轻时相当帅气。
嗯,有点眼熟。
“哇~”洪亮的婴孩啼哭声,打断了老头的沉思。
只见他寻着哭声走了十几步,见一个襁褓被放置在一个精致的木盆地,在满是芦苇的河中漂泊摇摆。
老者双手捏诀,像是在施法,但却无济于事。只得脱了鞋袜,赤脚踏进芦苇荡,拖着那木盆移到岸边。
襁褓里是一精致的女婴,还有一份信。
“公良一族家破人亡,愿有缘人庇佑孤女一世无虞。”
将信重新塞回襁褓,老头喟叹人世无常,稚子无辜。
“灵气如此微薄,却还能生出仙骨,实在难得。罢了,相逢即是有缘,度你一世又何妨。”
老头抱起那襁褓,沿河走了半日,已是口渴难耐。
他将襁褓放在河边一处平坦地上,靠近河边,低头掬起一捧河水,就要入口。
然而,却被水中倒影出的、自己的容貌吓得跌落在地上。
饶是与天地同生的君曜,此时也不能淡定了。
法力全失暂且不论,为何连容貌,也成了这般邋遢的糟老头子?
不明就里的君曜,此时只能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第一年——
“狮虎,窝要吃肉肉。”
“没有。”
第二年——
“师父,我头发长了。”
“绑起来。”
第三年——
“师父,我裤子短了。”
......
看着小丫头不经意长高的个头,再看看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君曜颇为不解。
三岁的孩子,能长这么高?
看了看自己已经褪色的道袍,长叹一声,他也受不了了,终于带着小丫头下山去了。
“师父,我走不动了。”
君曜本来想说“自己走”,但余光瞥见小丫头露在草鞋外的大拇指,泄气般蹲下身。
三年光景,君曜总算是摸清了这片天地的一点规律,能聚集起一星点的灵气,赶路时也比常人的双腿稳健一点。
在山林里穿行了小半个月,终于看到了人间的第一缕炊烟。
“老人家,我师徒二人初来乍到,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借宿一宿。”
村头赶牛的‘老人家’被搭讪,看了看蓬头垢面、邋遢无形的老头,本是要拒绝的。
但目光触及他后背上的白净可爱的小丫头,还是心软了。心想大约是哪个观里出来的落魄道士,犹豫了片刻,还是请他们去了家里。
“道长别介意,我们家穷,没有多余的房子,只有这个门房子能腾出来。您要是不嫌弃,我去给你找床被子,就在里这将就一晚上。”
“如此,便多谢善人了。”
‘老人家’大约是第一次被夸称‘善人’,笑开了花,快步进了院子,招呼自家婆娘去了。
“孩他娘,晚饭多做一点,我去给道长送床被子。”
厨房里忙活的妇人扯着嗓门说:“知道了,就你好心。”
师徒二人到达村子的时候,日头早已西斜。
公良莜一直趴在师父的背上,仿佛进了摇篮,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不醒。
直到快要吃饭的时候,被她师父揪着耳朵叫醒。
然而,满屋子的牛粪味儿,还有身上盖着的被子,不知道什么味儿,瞬间让迷蒙地公良莜无比清醒,干呕不止。
一边呕着往外跑,一边抱怨:“师父,臭死了,跟野猪窝似的,哪里是人住的呀。”
童言无忌,小孩子童真的声音在村民家院子外面响起,院子里的老年夫妻,听得格外真切。
“莜儿,不得无礼!”
妇人本是要来喊老道士师徒吃晚饭的,听了孩子的声音,原本就不大乐意的脸色,彻底拉下来了,黑如锅底。
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公良莜进了门房子,抱着屋子里的被子和枕头出来,转身落了锁。
全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那架势,摆地明明白白,就是不想给他们住了——
“嫌臭是吧,那就别住了。野猪窝是吧,你以为你们能比野猪干净多少。”妇人一边走,一边怒骂:“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君曜无奈叹息:“善人莫恼,我这徒儿自小就跟我长在山里,没见过世面,口无遮拦,还望善人见谅。”
“哟,我当是哪里来的富家小姐呢,原来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难怪这般没有教养。”
公良莜尚不懂人情世故,也听不出那妇人言语背后的讥讽,茫然地看向君曜,脆生生的问:“师父,野种是什么呀?莜儿也有娘吗?”
“哈哈哈,原来还是个傻子。”那妇人闻言,顿时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数落自家老头子:“瞧瞧你,什么人都能往家里捡。”
君曜那双阅尽仙凡命数的深眸,此时越发幽深,他怜悯地看了那妇人一眼,难得的慈爱。
摸摸小徒弟的小脑袋瓜,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微微一礼,对那对老年夫妻道谢:“多谢善人好意,奈何你我无缘,我师徒二人另寻他处便可。告辞!”
说罢,抱起公良莜,离开了这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