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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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瞪了那两个白裔一眼。随后脚步匆匆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美利坚风俗客栈”,周立煌才长出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揽上了麻烦事儿。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麻烦。麻烦意味着情势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身处逆境。得费许多力气才能达成目标,或者干脆就是白费劲儿。

从小到大他很少试着这么干,更多时候是在选择接受。选择接受开始修行、选择接受不被重视、选择接受被送去进修班、选择接受自己的心魔、选择接受如今获得的“地位”。

其实也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生存方式。

曾经试过“抗争”与“努力”,但换来的是惨痛的教训。因此他养成一种性格——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去逃避,然后试着走另一条路绕过去。他的出身令他有如此选择的条件,而他也已经习惯了。

可今夜似乎绕不过去了……他没法儿把李清焰交代的事情抛到脑后。

可以搞死他——但那太麻烦了,成功率太低了。那家伙还活着,往后知道那个姓温的家里三个崽子的事情必然得大怒。自己刚才说出来他可能只是“迁怒”……但刚才的机会失掉了。现在成了他在帮着姓郁那个疯婆娘一起骗他了。

真他妈的。

周立煌想重新走进去告诉他一切,然而想了又想,还是胆怯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天顶忽然又闪了一下子,周立煌吓得一哆嗦。那个龙王又在搞事情……他在心里骂,就不能让我过几天舒坦日子吗??

他走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理智思考的能力。重重地再叹三口气,开始想该怎么做。

在智商方面周立煌不算是个蠢货。因着修行的资质好、境界相对高,可能脑袋还比绝大多数人要聪明。但逃避得太久,叫他不乐意用自己的脑子。在今夜面临无可奈何的选择,他的脑筋终于高速转动起来。

很快意识到整件事情当中有一点不对劲儿。

即便那个姓温的因为“绑匪”的威胁而不敢报警,育幼班也该会开始找人——育幼班或许将这事儿当成是三个幼生体出逃了。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每年都得发生好几次。

如果前几天姓郁的那伙儿人把跑死的三个随便丢在路边了,肯定会被发现。环卫又不是傻子,在路上见到三匹马尸能不查查吗?它们还没带手环,可都是有标牌儿的!

哪怕那伙儿人把标牌给摘了,这种事也先得“验明正身”。

这一查,确定了身份,肯定得上新闻、找家长,那姓温的怎么会不知道?

我靠……周立煌忍不住蹦了个高儿。但赶紧左右瞧瞧——街上没什么人,没人看到他。

有没有可能还没死呢?被什么人给救了收容了?可是三个小崽子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哪怕那人报警了也找不到姓温的?他清楚北山的治安系统在这种事情上的办事效率——哪怕再等上半个月才通知到红阳社区的育幼班也不稀奇。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周立煌还像是喝了快乐水。他觉得心情振奋,有了目标和希望。他得罪不起姓郁的,但可以把三个小的找到……哪怕只有一个还活着,他就能跟李清焰交代——他是出了大力的!

第一次。周立煌发现,动脑子在困境中搞定什么事情,是一种叫人愉悦的体验。

他决定找到和郁子玩得好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他能得罪得起的——问问当天把三个小崽子大概丢在哪一带了。然后他去查监控去。

……

……

李清焰在客栈里待到了凌晨四点半,听到不少消息——绝大多数都是官方不想为普罗大众所知的。

譬如非洲的两个同盟国和亚美利加的一个卫星国小规模交火、亚美利加境内的人类抵抗组织在芝加哥“搞了一次”大的、法国总统险些在和平集会上演讲时被暗杀、西伯利亚境内的一支武装组织蠢蠢欲动,想要“重建俄罗斯帝国”。

大多数消息他都知道,且比那些人了解得更清楚。但关于北山目前的局势似乎鲜有人讨论——在从前这是该是热门话题。

然而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双方剑拔弩张,保密工作都做得不错,甚至有些人会被封口。龙王的到来也许算是福祸相依……它所制造的混乱令官方可以名正言顺地对许多区域实施管制。名义上说是为了维持治安,但实际上是在进行秘密行动。

如果事情依着先前的计划发展下去,过几天北山的民众不会觉察任何异常。在那些人眼中北山还是北山——从灾祸中脱离,仍然一片祥和。

到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新来的人带来一个消息。

说治安总长裴伯鲁在与荒魂对抗时候受了些小伤,撤回到市区里,负责北山防务。同时有风声说促进会的人也打算“搞一票大的”。据说这次力主开启北山结界的人就是裴伯鲁,甚至动用了一些关系向北山高层施压。

但现在结界一开,龙王反倒不走了,裴伯鲁事后一定被追责,闹不好得丢官。客栈里的“消息人士”们都猜裴伯鲁现在一定很高兴促进会的人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事情。只要把促进会的人搞定,就是大功一件。也许用不着为结界的事担责,还要受嘉奖。

于是李清焰意识到,行动也许要开始了。

这消息该是官方放出来的风……好叫促进会抓住这个“机会”动手,将他引到隆氏重工那个炼钢厂。至于“是裴伯鲁力主开启北山结界”这件事,该是真的。他也的确有能力向北山的高层施压。官方不会无缘无故放出这消息来,而应当是在假消息中掺杂些真实的成分,令其真假难辨。

也怪不得……他们这次想要冒北山被毁去一半的风险搞定促进会。

怀中的手机震动,是裴元修。李清焰起身走到门外接听。

“清焰,可能就在明天。”裴元修说,“今晚放出了风,促进会该知道了,觉得他现在急于立功脱责。促进会的人会泄露你们的行踪引我们过去,第一阶段一定顽强抵抗搞出大阵仗——这样北山特情局、宗道局、治安局的高级官员都得亲临现场指挥,然后他们就会动手。”

“我猜到了。”李清焰慢慢走到街上,低声说。

“你得提前离开那儿。我们这边有很多措施应对突发事件,但只怕万一。”裴元修顿了顿,“万一……出了岔子,那边那个发生器真的开启了把龙王引来了,就会死很多人。你到时候走远点儿——你的任务那时已经完成了。”

“好。”李清焰说,“但是你父亲——”

裴元修似乎在那边一笑:“你忘了,我们是莲华宗的。我修了明镜观想法,我父亲是连菩提琉璃台都修了——身边一丈地,两秒钟之内逆转现实……他没什么可怕的。”

李清焰笑笑:“也对。”

也正是因此裴伯鲁才能从促进会的数次刺杀之中活命吧。也是因此,他才作风强硬从不怕什么威胁吧。因为莲华宗的法门在六宗五派当中是极特别的存在。几乎少有威能强大的术法,却别有一番妙用。

裴元修修行的明镜观想法可以回溯过去的景象,很适合查案。他老子裴伯鲁的四阶高级术法菩提琉璃台要更强些,可以在小范围内“扭转时间”了——一丈之内,时光倒流两秒钟。换句话说在那两秒钟之内,他可以重写自己在之后两秒的“未来”。

李清焰又想了想:“元修,还有件事。或许指挥部已经想到了,但我提一下。”

“你说。”

“军力警力都分散到城市各处了,修士也分散得很开。我这几天一直有一种预感……”李清焰略一犹豫,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总觉得事情太顺,不大对。有没有可能是调虎离山,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目标没这么大——用这个事情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在别处行事。”

裴元修叹了口气:“你是明珠蒙尘了。昨天的时候指挥部也才有人提这个事情——要知道他们是一直在统筹全局的。所以今天晚上修行基地的人也被抽调了——老师,学生,都分配到城市各处去。”

“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比如我们那时候,已经接受过系统训练了。另一部分虽然没被训练过,但实力不错,都是七级六级,政治上也很可靠。这点你放心。”

李清焰下意识地问:“包括杨桃?”

裴元修一笑:“别担心,她这样的学生会被抽调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单位。其实也算是一种拉练吧。有老师带队,还有其他同学,比在进修班安全——如果你是担心有人对她不利的话。”

李清焰说:“好。我没有什么疑问了。现在我赶回去。”

裴元修收了线。李清焰将手机收回怀中重走回客栈去,点了些吃的外带。

回到厂区里的时候八个人睡了六个,留下两个值夜,李清焰将这些人都惊醒了。不过他带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和饮料,减轻了他们的不满。

唯有肖浩警惕性极强,问李清焰:“怎么去了这么久?”

“到美国去了一趟,打听点儿消息。”李清焰说,“我听说裴伯鲁受了伤,回到地上做总指挥。还听见有两个人说咱们最近可能有行动……”

他转脸看严肃生:“这是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老严吞下嘴里的东西又灌了一口水:“应该是吧……”

“是。”肖浩说,“我们会把裴伯鲁引过来。”

李清焰与严肃生对视一眼。他们这个组的组长是严肃生,可现在看肖浩知道的消息更多些……也许促进会没对老严完全放心,派这个人来既是参与行动的,也是监视的。

“你们不用担心。”肖浩不在意两个人的眼神,“行动开始之前,你们都可以撤离,我留在这儿。先给那群狗崽子放放血,裴伯鲁自然就来了。”

一个电力工程师不满地哼了一声。李清焰之前看他戴着白手环,可能真身是狗。

吃喝之后这群人重新睡下。李清焰睡眠极少,自告奋勇地守夜,肖浩没表示反对。

到天亮的时候,李清焰将严肃生拉至僻静无人处讯问昨夜他离开之后的情况,被告知一切正常。到中午时又借口解手,与裴元修再通一个电话,亦被告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在电话中裴元修说促进会的另外几个小组开始活动,制造一些小规模的混乱。该是在卖力地提醒当局“我们将有大动作你们走着瞧”。城中别处的机动小组亦全力配合,“艰难”地捣毁一个又一个窝点,“逐步”获得线索、接近“真相”。

眼下的促进会像是一个身处单向玻璃房中的人,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极其隐秘,可实际上早就被看光了。只等它跳到最后几个舞步,弄清楚其目的究竟为何。

都是些能叫人安心的好消息,但李清焰心中的那种预感愈强。记忆中面目模糊不清的那个人似乎曾经对他说,所谓“预感”其实是潜意识的某种表现。人的潜意识注意到一些被忽略的小细节,然后根据那些细节得出某种推测、结果。那种结果往往才是最接近真相的。

似乎还记得自己从前很有兴趣、想学。可那人说……说什么来着……似乎是说……学会了他的那种本领,也就能看透绝大多数人的内心。但看清身边人的心不是好事,会令自己的世界失真、失掉许多应有的体验乐趣……等他“长大”了再教他。

不知怎的,李清焰现在回想起这些记忆碎片时,能够理解那人口中的“长大”不是指年龄的增长,而是指其他方面。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该死。他在心里想,我想搞清楚脑袋里的这些东西。但另一方面他又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的记起来了……会不会觉得无所适从。

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很多——包括与裴元修之间这种极难得的友谊。但他有时感觉自己还像是个不知满足、不知珍惜的孩子,觉得……世间事都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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