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像是一只惊弓之鸟,面对不曾伤害她、嫌弃它的人,潜意识中便假定了伤害与嫌弃的到来。
她也曾看过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来分析自己人格缺陷的原因,也曾试图让自己变好,可是,那过往,那伤害,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令她单薄的、破碎的灵魂永远苦苦支撑于摇摇欲坠的边缘。
她一边想要改变想要走出来,却又不可自拔地沉沦。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谢如琢于她,便是天边那轮皎洁的月,她可以在他有事时,不辞冰雪为卿热,却从来不敢妄想去拥有。
一个从来不曾幸福的人,一个人格破碎的人,如何会有带给人幸福快乐的能力呢?
一个,低到了尘埃的人,如何敢妄想攀扯天边的云?
她不敢往别的方向去想。
然而,回到家走进庭院时,在鞦韆架前,在横斜的疏影里,她听见谢如琢说:「你应该生气。」
阮糖愕然,震惊地回头,「什么?」
谢如琢回顾自己看过的人际关系、恋爱相关书籍,斟酌着说:「你应该生气,再让我哄你。」
阮糖整个人仿佛被盯在了原地,甚至质疑自己在幻听。
然而,谢如琢的声音依旧在响起,「你说过,和宿主恋爱不违反你们系统的职业道德。我喜欢你,恋爱吗?」
第63章 63 贴贴。
阮糖轻轻地「啊」了一声。
「可是,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只是一个ai系统。」在这里,她甚至连人都不是。
谢如琢想了想, 说:「喜欢本身就是没道理的。能讲得出为什么的,都不叫喜欢,叫权衡利益得失。」
他是同往常一样平铺直叙的语调,仿佛不曾讲什么不一样的事。
仿佛这只是生活的简单日常。
这样的心态影响了阮糖,令她过快的心跳也渐渐平定下来。在生前的那个世界,她不够勇敢,在这一个世界, 哪怕不是人, 哪怕平时她极尽放浪形骸, 做出一般正常人不会有的举动, 她依旧不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
她总是有太多顾虑——
「但是, 我只是一个ai系统,没有亲密模块。大部分情侣之间的事, 我们都没办法。我们不能……」阮糖顿了顿,斟字酌句后, 还是决定直白地讲, 「不能做`爱, 也不能结婚生孩子。一切世俗情侣所能拥有的, 你和我在一起, 将来都不会有。」
谢如琢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我们要有世俗情侣拥有的?」
阮糖一时语塞, 「但……」她说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
她的三瓣嘴动了动,「从生物性来讲,性是人体发育成熟后的正常生理需要, 假如我们真的……即使我没有这项功能,也不可能让你去找别人,我是一个很霸道的系统。」
谢如琢淡淡地看着她,「难道我们不在一起,我就要找别人?性成熟后,就要求偶、交`·配?我是低等动物吗?」
「不是,」阮糖磕磕巴巴,「但是,人总是要找配偶的。」
她当然不贊同。
谢如琢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可是世人到年纪就找对象、结婚、繁衍,几乎是一种生物本能,人类因此而得以繁衍、延续。
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她不想这样过,可又害怕这种不一样招致非议。
谢如琢静静地同阮糖对视,周遭都是秋蝉的声音,远处是模糊的灯火宝石一样缀在漆黑的幕布上。
漫天的繁星都在眨眼,仿佛在笑她同世俗难以分割的一面。
谢如琢说:「别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的事,只需要对自己交代、负责,没必要从众。」
是的。
就是这个道理。
阮糖就是这么想的,她一直都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可是父母以及他们的亲朋的否定,却永远像是一座大山压着她。
她好像,永远都在寻求他们的认同,哪怕她自己觉得不应该这样。
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从前的自己——
在每一次家宴结束后,对着卫生间里镜子,看着里面精神孱弱而可怜的自己,回想起家宴上下意识地反驳别人向别人解释期待别人的理解与认同的自己,她左右开弓,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地往自己脸上抽。
一边抽,一边用泛红的眼盯着镜子里脸颊被抽出血丝的人咬牙切齿地骂:你贱不贱!贱不贱啊你!贱人!
一直到把自己抽成猪头冷静下来,才抱膝坐在沙发上,点开平板上的视频app,看上面谢如琢的採访。
在阮糖生前的那个世界,她和谢如琢几乎没有交集。
她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优雅尊贵地坐在主持人对面,长相、气质更胜明星。不同于明星的傲气,他总是显得适宜的谦虚,又格外自信。
面对主持人的提问,他自若地谈笑风生。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自主的人。只要我认定的事,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我。」
……
「创业初期,困难当然会有。」
……
「没有,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
「对我而言,那从来都不算校园暴力。他们讨厌我,并诉诸肢体暴力和语言暴力,是他们的错,我当初要做的,是摆脱他们的暴力。这件事对我没什么影响,它只是我要应对的无数困难之一。错的是他们,我没必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没道理施害者心安理得,受害者反而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