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帐篷里就传来一声巨响。 正是李煦的帐篷。 几个人顿觉不妙,把东西放下,就要过去看看。柳宜冲在最前面。 动静也惊动了谢老当家,他也派了侍卫过去看看。 侍卫将几位殿下公子挡在后面,上前询问:“李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帐篷里,李煦没有回答,说话的是江凭:“不要紧,是我失手跌了盘子。” 柳宜朗声道:“你一个人收拾不来,让其他人进来帮你收拾吧。”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江凭应了一声:“好,多谢柳公子。” 话音刚落,柳宜就立即让几个侍卫进去查探。 帐篷布帘被掀开,只见李煦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桌子,面色冷硬,阴鸷不散。 地上许多碎瓷片,江凭捂着手,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直到滴答一声,一滴鲜血落在瓷片上。 柳宜这才看见,他的指缝里,全都是鲜血。 柳宜上前,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又面向李煦:“李殿下,江凭这副模样,恐怕是伺候不好了,我把他带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另派两个人来伺候殿下。” 李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答,柳宜便当他是默许了,他把江凭带下去,让几个侍卫过来伺候。 走出帐篷,谢老当家也派了身边的随从来问谢沉和宋皎:“陛下问,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陛下过来看看?” 谢沉回头看了一眼帐篷那边,摇了摇头:“不用了,一点小事。” 宋皎亦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谢爷爷放心,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是。” 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平素他们与李煦再怎么不对付,在李煦没有正面和他们起冲突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能和李煦正面相冲。 毕竟李煦还是庆国的质子,维系着两国微妙的平衡,而谢老当家和宋军师一开始选择议和,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有他们自己的计划,这些大事不能毁在一个质子身上。 倘若他们开口,谢老当家是一定会做主的,可是他们管天管地,竟然还管到了质子的伴读上面,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好听。 或许正是顾及于此,或许江凭还有把柄在庆国手里,江凭再三强调,让他们不要插手自己的事情,总是说自己能处理好的。 他们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火堆旁,柳宜正给江凭手上的伤口伤药。 所幸他们出来打猎,时常有受伤的事情,伤药十分充足。 “你觉得手上没力气吗?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吧?”柳宜正色问道,“去捡碎瓷片,为什么会伤在手腕上?” 江凭不答。 宋皎撑着头,凑过去看,轻声叹气:“可是伤成这样,江凭哥明天就不能射箭了。” 柳宜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江凭,他是故意的。”他是笃定的语气:“他明知道我带你出来,是带你出来射箭的。他前几年都不答应,今年好不容易让你出来了,他就把你的手划伤了。” 纵使温和如柳宜,也忍不住骂了一声。 江凭拽了拽他的衣袖:“算了。柳宜,算了。” 柳宜气得不肯坐下,就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江凭。 两个人僵持半晌,最终还是柳宜坐下了。 他心中依旧不平:“到底为什么?你总不会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回庆国吧?” 江凭摇头:“我当然没这么傻,最忠心的宋史官都知道改换明主的道理,我不会不知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他抓住你什么把柄了?” “没什么把柄。” 这件事情,柳宜问了他好多遍了,但他不肯说,柳宜也没有办法。 火堆边的少年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牧英道:“难不成江凭哥你签了卖身契?” “当然不可能。”温知道,“庆国皇宫里没有卖身契一说。” 谢沉道:“那就是被喂了毒药了,如果定期得不到解药,就会……” 谢沉还没说完,就被宋皎捂住了嘴:“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我等一下就告诉谢爷爷。” 宋皎忽然灵光一闪,小声问道:“江凭哥,你是不是还有家人在庆国?” 听见这句话,江凭才有了点反应。 看来是被宋皎给说中了。 难怪,难怪庆国皇帝放心把他留在这里,李煦也敢肆无忌惮地欺辱他。 因为家里人还在庆国,所以他绝不敢有二心。 好半晌,江凭才道:“我父亲在庆国,不过是一介捉笔小吏,十分仰慕宋大史官。宋大史官被贬时,我父亲曾经替宋大史官上疏。后来宋大史官另择明主,事情还未定下来之前,庆国里风言风语甚多,我父亲又替宋大史官辩护,所以……” 听见这话,宋皎不自觉低下了头。 宋大史官就是他的爷爷。 说起来,这也是他和他爷爷的事情。 江凭摸摸他的脑袋:“这不怪你和宋史官,是庆国皇帝不好。” 他继续道:“我家就这样被抄了家。早些年,我做了七皇子的伴读,七皇子又替我家求了情,家里才免于死罪。不过我父亲被流放了,还有一个弟弟在庆国皇宫中做事。” 江凭抿了抿唇角:“所以,我不能背叛庆国。”他神色平静,朝他们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待我很好,多谢你们的好意。” 他看向宋皎:“你怎么会猜到是这个原因的?” 宋皎小声道:“我爷爷当时也是为了我……” 众人沉默良久,直到篝火摇晃里,鼓声响起。 谢老当家举着两个酒杯,走到他们这边来:“傻不愣登的孩子们,你们这里怎么这么闷?快点站起来玩。” 他把酒杯递给宋皎和谢沉:“尝一下,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喝过酒?只能喝一点点。” 谢沉不屑:“爷爷,这是果酒,我都已经……” 他很快住了口,差点说漏嘴了。 谢老当家皱着眉:“你怎么了?” 宋皎举手:“爷爷,谢沉……” 他还没说完,就被谢沉捂住了嘴,谢沉拿起两个酒杯,递到他的嘴边:“来,卯卯,喝,多喝点。” 小朋友们被谢老当家拉去跳舞了,柳宜和江凭坐在原地看着,柳宜递给江凭一杯果酒,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过了一会儿,宋皎双颊酡红,脚步凌乱,转着圈圈从人群里转出来了。 谢沉在后面拉着他:“卯卯?卯卯?” 宋皎“啪叽”一下就要栽倒在地,然后被谢沉搂着腰抱住了。 宋皎抬头看天:“好多星星……” 才喝了两杯果酒就喝醉了,谢沉也跟着看看天空:“对对,好多好多。” 宋皎又低头看他:“好多谢沉……” 谢沉转回目光,一脸迷惑:“哪里有?” 宋皎的脸埋在他的肩上,嘀咕着说了一句:“谢沉好讨厌。” 谢沉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宋皎其实很讨厌他。他小的时候给宋皎的印象太深刻了。 可是紧跟着,宋皎又说了一句:“谢沉总是不高兴,要人哄,哄不好,真讨厌。”他趴在谢沉的肩上,蹭了蹭脸:“我又没有惹他,他一直生气,好讨厌。” 正当此时,好像是有人往身后的篝火里添了把柴,原本有些萎靡的火焰,腾地一下窜起两三米高,把整个黑夜都照亮。 宋皎就这样站在原地,靠在谢沉的肩上,呼呼大睡。 谢沉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要把他送回帐篷,回头看时,才发现那不是篝火,那是烟火。 盛大绚烂。 * 第二天清晨,狩猎队伍准时启程。 宋皎因为喝了两杯果酒,醉了,头疼了一天,谢沉被谢老当家拧着耳朵训了一顿。 宋皎趴在马车里,盖着毯子,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系统趴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谢沉架着脚坐在旁边,手撑在额头边,悄悄地看他:“卯卯?” 宋皎躲在毯子里,哼哼着应了一声:“嗯?” “你还难受吗?” “有点。”他已经喝过系统从商城里给他拿的醒酒汤了,但好像不起作用。 “明明上次喝白的都不会。” “上次我才喝了一口,还吐掉了。” “看来是你太没用了……” 宋皎忽然掀开毯子,坐起来控诉:“你上次还耍酒疯呢,你还非要抱着我睡觉呢,我都没有说什么。” 宋皎冲过去,拽了一下他架起来的腿,使劲拧他。 谢沉忙道:“卯卯,卯卯,我错了……” 宋皎一边拧他,一边道:“你真是太讨厌了!” 谢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没由来地笑了。 两个人都坐在马车地板上,谢沉问:“卯卯,我讨不讨厌?” “啊?你干嘛忽然这样问?”宋皎有点害怕。 因为这是打情骂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