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月亮如挂在深蓝色幕布上的银盘,洒下皎洁的银光,混着路灯散发出的淡黄色光芒,照得车里温暖又梦幻。

江晚瑜头一次发现,驾驶位上的男人,那张高傲不可一世的薄情脸上,神色温柔得不像样。

她仰起脸,接住路今安垂下的目光,眼眶越发的红,却没有泪珠渗出。

“同情我吗?”她不需要同情。

路今安沉默,四目相对,凝望一会儿,摇了摇头,一手将她搂得更紧,一手贴上她后脑勺,往自己肩上按去。

他想告诉她,不是同情,是心疼,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么说太矫情,跟电影台词似的,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抱了她许久。

江晚瑜脸被迫贴在他肩上,闻见那熟悉的檀香味。

衣服被柜子里的檀香条熏染上淡淡的香气,凑得很近才能闻到。

江晚瑜喜欢这气味,嗅了又嗅。

听见频繁的吸气声,路今安以为她哭得厉害,捧起她的脸,想帮她擦泪,却见那张俏脸上干干的,眼里的雾气都散去了。

路今安一愣:“没哭你吸什么鼻子?”

江晚瑜老老实实看着他:“你衬衫味道好好闻。”

“噗——”路今安歪了歪头,眉心微拧,不解又想笑,“还以为你高低得大哭一场。”

谁知不仅没哭,关注点还那么奇特。

江晚瑜鼻子凑过去又嗅了嗅,再次强调:“是真的很好闻!”

路今安勾起唇角,摸摸她的脸:“心情好了?”

江晚瑜点头:“舒服多了。”

他放心下来,又感觉奇怪。平时听兄弟们说起各自女朋友,控诉最多的一条,就是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

以前路今安下定决心,如果自己对象是个哭包,他才不会哄,不惯她这臭毛病。

等到真谈起恋爱,又想着江晚瑜爱哭就哭吧,哄哄也没事儿,万万没想到,真遇上事儿了,这姑娘心可够大的,坚强得像个铁血战士,与瘦弱的身板和娇柔的气质形成强烈反差。

路今安在她嫩滑的脸颊上来回轻抚:“床上不是挺能哭的么?”

这话一说完,他明显感觉江晚瑜脸颊开始升温,笑意更浓。

江晚瑜攥着手捶他胸膛,小声嗔怪:“那么疼,怎么忍得住不哭!”

路今安握住这只小手,吻了吻手背,不禁想起那个晚上。

她是头一回,又被折腾得惨,杏眼含幽带怨水汪汪的,那当口真是恨不得命都给她。

路今安摊开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手背贴在自己心口。

“你回回都哭好吗?”他不认错就算了,还故意说这话让她发窘。

江晚瑜羞得闭眼,整张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赌气说道:“以后再也不哭了!”

路今安凑近,薄唇轻轻张合,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你最好忍得住。”

得意的语气,像是一脸傲娇地拿着羽毛在她心上画圈。

勾得她又羞又气,又止不住的痒。

路今安也热起来,松开她,强忍着难耐,加速开车回住处。

江晚瑜那句赌气的话,没多久便不攻自破。

只是一个绵长深情的吻,就让她睫毛挂泪,杏眼泛着盈盈水光,眨了眨,透明的珍珠便滚落下来,颤着声一次次唤他:“今安,今安……”

路今安野得没边没际。

她捱不住,哭了又哭。

这人报复欲得到满足,含着笑问她:“谁说以后再也不哭了?”

她撇撇嘴,挂着泪的睫毛颤了颤,有气无力拧他一下,别过脸把眼睛闭上:“你坏死了……”

第二天在他怀中醒来,江晚瑜睁眼看到这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心知他又起了兴致,手抵在他胸膛不让靠近。

路今安没费什么力气便把那双小手挡掉,搂紧江晚瑜,满脸痞气与风流:“哪里坏?”

她咬着唇不言语。

他笑得越发的坏:“想一晚上也没想出来我到底哪里坏啊?看来哥哥我还不够坏。”

“哪里都坏!”她赶忙说道。

已经来不及了。

上午就这样腻歪过去,早课一节都没赶上。

路今安开车送她回学校,在她下车前破天荒开口道歉:“对不住啊,哥哥以后收着点儿。”

江晚瑜臊得脸烫,打开车门刚跑要出去,被他拽回来。

“累死累活伺候你一早上,就这么走了?小没良心的。”

江晚瑜不知道这话路今安怎么说得出口,谁伺候谁,谁累死累活,他还能不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飞快在那双薄唇上蜻蜓点水啄一下,眼睛眨巴眨巴:“可真是累坏你了呢!”

昨天这人不仅帮她搞定了难缠的无赖父亲,一点儿都没嫌弃她,还温柔耐心地安抚她,江晚瑜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与路今安心灵之间距离拉近许多,相处起来,少了防备与虚情假意,添了几分真心。

路今安捏捏她的脸:“阴阳怪气,下回看我怎么罚你。”

这话放出来,江晚瑜知道自己定要挨罚,左右逃不过被折腾一顿狠的,她大起胆子,抓住路今安领带盖在他眼睛上。

“下回我拿这个给你蒙着,叫你什么也看不见,谁折腾谁还不一定呢。”

说完,江晚瑜撒腿就跑。

路今安在车里愣着,燥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扭了扭脖子,理正领带,冲着校门口方向骂一句“胆儿肥了真是”,唇边漾开的笑意却止不住。

回公司路上手机震起来,路今安扫一眼来电备注,父亲打来的。

自幼父亲对他管教甚严,父子两个虽然没什么大矛盾,关系还是没有他与母亲那般亲近,相处起来,也拘谨多了。

“爸。”接通电话,路今安恭敬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路庆荣开门见山:“赶紧回家一趟。”

父亲声音严厉,语气中似乎含着怒火,路今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午有个会——”

“赶紧给我回来,否则我立马去公司找你。”路庆荣把话说死,没留丁点余地。

以路今安对父亲的了解,他知道父亲虽然严厉,常板着脸,却又是个控制情绪的高手,鲜少暴怒发火。

感受到父亲的愤怒,且这愤怒肯定与自己有关,他只能调转方向,将车往父母住宅处开去。

父母住在近市郊一处山水环绕风景清幽的高档小区,从京师大到那,路今安用了快一个小时车程。

他走进别墅外的铁艺大门,管家正好迎过来,跟管家一起出来迎人的,还有那位上了年纪的保姆付阿姨。

付阿姨打年轻就在路家做工,路今安小时候,父母挑来照看他的保姆他都不喜欢,唯独喜欢付阿姨,母亲见他跟付阿姨有缘,便让付阿姨从厨房转过来,专职照顾路今安。

付阿姨在路家干了大半辈子,不婚不育,早把路今安当自己亲儿子看待了。

等路今安长大离家,她又回到后厨,安安稳稳干回厨师老本行。

这会儿见着面,付阿姨一个劲冲路今安摇头,愁眉苦脸压低声音:“路先生正发火呢,你别顶撞他。他几年也发不了一次火,发一次火谁都拦不住!”

路今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什么?”

付阿姨看着他,欲言又止,长长叹一口气:“哎,进去你就知道了!”

客厅里,路庆荣夫妇并排端坐在沙发上。

路今安心想,平日这个时候,母亲该在大学教室里讲课,今天却沉着脸在家等他,可见让父亲发火的不是小事儿。

路今安往前走去,父母齐齐盯着自己,让他有些不自在。到了父母跟前,正要开口,父亲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道:“赶紧跟那姑娘分手!”

路今安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等他细想,父亲脸色更暗几分,铁青着脸开口。

“趁现在交往时间不长,赶紧给我断了!”

原来因为这个。路今安淡淡看着父亲,冷静的面孔与他怒火中烧的神情对比鲜明:“爸,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旁人管不着。

“我是你老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旁人管不着,当爹的还不能管吗?路庆荣素来是个有礼的,要不是给逼急了,“老子”这种粗话他都不愿说。

路今安:“爸,我成年了。”

路庆荣:“你就是赶明儿要过六十大寿,只要我路庆荣没入土,照样得管!”

路今安见跟父亲说不通,转脸看向母亲:“妈,您跟我爸说的吧?”

沈莉生平最怕被人冤枉,连忙摆手:“可不是我告诉他的,他要是从我这儿听来,倒还好了!”

路今安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沈莉低头长叹:“昨儿你周叔叔一家在饭店见着你了,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就看见你女朋友爸爸撒酒疯,哎——说的那叫什么话!”

今年一早,路庆荣夫妇与周兴平夫妇相约打高尔夫,见了面周太太跟沈莉道恭喜,沈莉不明所以,周太太说,今安这孩子,可算长大了,有心思处对象了。

沈莉只当这事儿她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又见她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要讲,一追问,才得知昨天川菜馆里那场闹剧。

周太太把醉汉那些话原封不动讲给他们听,路庆荣脸都气皱了,哪还有心思打高尔夫,只想回来打儿子。

沈莉也臊得慌,当了半辈子受人尊敬的教师,自己从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老了老来,倒叫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下作男人害得脸面尽失。

路今安知道父母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父亲,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生怕落人半点口实。

难怪父亲会这样生气,他想着说两句软话,让父亲消消气,不知怎的,嘴里说出来的却铿锵有力,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我不会跟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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