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话:乡试得中(两章合一)

青州,州城。

今儿是乡试放榜的日子。

整个青州下辖几府应试者皆齐聚贡院之外,翘首以盼着张榜。

还有不少专程来凑热闹,或是等着来个榜下捉婿的,贡院外头,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那等着贴榜的西墙之下,早已是被占了个密密麻麻的,乍眼一看,多半都不是应试者,而是各家的家丁之类的。

那一看,就是被自家老爷派出来等着第一时间看了榜好上手捉人的。

乡试和会试,每每放榜之日,那都是不乏有人被榜下捉了婿的,结果可能是一桩美谈,也可能是一场麻烦。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今儿这样的人多乱杂,方从云可不打算亲自往贡院外头去站着,万一给人捉了,那可是哭笑不得了。

便同叶绪然等人在离贡院不远的一处茶楼坐着,二楼的位置,远远也能看到西墙那边的动静的。

梧桐等一干书童早就往那边去等着了,一看到榜,就会回来禀报的。

再一个,榜一贴,只要榜上有名,也多得是人争着抢着来报喜的。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嘛。

喧喧闹闹间,贡院门开,便有差役提了浆糊捧了试榜出来了。

众人一见,顿时伸长了脖子,只等榜贴好,便立马往前冲去看榜。

茶楼这边,看见差役出来,叶绪然等人不禁都有些紧张起来,茶叶顾不上喝了,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边的动静。

很快的,便见最里面的人拔腿就往外跑,陆陆续续的,都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一个个的,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想着自己能第一个报喜,好得一笔喜赏。

梧桐开启了飞毛腿,咬牙狂奔,提了一口气,奋力将其他人给甩在了后头,

哼!都别跟他抢!

他快,旁人也都不慢,都是奔着拿喜赏来的,那可不是拼了嘛。

眼见着又被人超过,马上就要进茶楼了,梧桐一个蹬腿,如猴子似的攀上了廊柱,扒着二楼翘角蹬蹬蹬的直接爬了上去,从开着的窗户咻得一下跃了进去。

“公子大喜!公子中了头名解元!”

梧桐还没落地就张嘴大喊出来。

话落,门口也有了动静,一个瘦小个子冲了进来,“宜阳府的方从云方秀才中了头名解元!恭喜恭喜啊!”

而后,跑的气喘吁吁的一干人都陆续扑了进来,即便晚了一步和多步,但可都不甘于人后,张嘴就报喜。

于是乎,同样的话,雅间里众人听了无数遍,听得是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的。

当下,叶绪然杨士秋彭瑞元等人纷纷向方从云道贺起来。

“从云,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解元呐!哈哈哈!大三元我等着呢!”

方从云早有信心是能中的,不过能得了解元,也是值得高兴的,他笑着颔首,谢过众人的道贺,随即示意梧桐给报喜的诸人拿喜钱。

这都是规矩,管你有钱没钱呐,这些人巴巴跑来报喜,你若是什么也没表示,虽然人家因为你的身份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会怎么说你,那可就不知道了。

中了举是大喜事,只要不是确实是囊中羞涩的,也没人会小气。

方从云自然是不差这点银子的。

梧桐第一个给公子报了喜,心中也高兴,扯了钱袋子就给这些来报喜的一人塞了一大块银角子。

得了喜钱的众人又朝新鲜出炉解元老爷拱手道喜一番,这才纷纷退出去。

底下的动静可一直不小,有人边跑边喊的往前头的客栈去,“顺阳府温兴元老爷高中亚元!”

“定阳府章亭洲老爷中了!”

“.”

还有绑着红绸的差役骑着马跑过,三五个一队的,这都是要前往此次乡试中举者的户籍所在地去报喜去的。

这也是规矩,每逢这种差事,差役那都是抢着要去的,但凡去,少不了喝酒吃肉拿喜钱呐!这可是美差!

这会儿功夫,楼下又有人往上跑来,进门就叫:“宜阳府方文和方老爷在哪里?”

方文和激动的心中一跳,身旁的彭瑞元忙拉了他,“在这儿!”

那报喜的人便朝方文和拱手作揖道:“恭喜方老爷喜得第三十五名!恭喜举人老爷啊!”

方文和的书童这厢才气喘吁吁的跑到,张嘴也是连喊公子大喜。

方文和整个人也是意气风发来,赶紧让书童给报喜的人拿喜钱。

紧接着,又有人挤进来大喊:“宜阳府杨士秋老爷可在这里?恭喜杨老爷喜中第二十三名!”

好消息接踵而至,叶绪然中了,第二十一名,彭瑞元中了,第五十五名,方世安中了,第三十八名,方书堂中了,第五十九名。

一个个的好消息传回来,方从云等一干好友竟是都榜上有名,只除了马昱临。

将报喜的人给了喜钱打发完,一众人看向马昱临,不由都安慰起来。

马昱临倒是很看得开,他只片刻的失落而已,毕竟兄弟们都中了,就他没中,还是有些丢人的。

不过嘛,他也不是钻死胡同的人,当下爽朗一笑道:“没事没事,我这头回参加乡试呢,没中就没中嘛,我还年轻,来年再来便是!正好下期和达骏他们做同科,也很不错嘛!”

说罢,也不要兄弟们光顾着在意他了,赶紧嚷着要好好庆祝,他们这一干人,今次那可都是给宜阳府长了大脸了!特别是,解元这次出在他们宜阳府了啊!

这怎么不值得好好庆祝嘛!

当下,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往城中最好的酒楼去。

这酒楼也是有趣儿,叫登科楼,每次乡试后,一干举人老爷都是要在这里来庆祝一番的。

一行人刚进了门,便同另一行人迎面给遇上了。

对面这行以本次乡试第二名温兴元为首,一同的几人也都是榜上有名,特意来庆祝的。

本是好好的庆祝,可在看到方从云这个解元之时,温兴元勉强提起来的高兴顷刻飞散。

他也是天之骄子,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二岁中了童生,十六岁中了秀才,是顺阳府家喻户晓的小三元,这次来州城参加乡试,大家都是很看好他的,他自己也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对解元志在必得,小三元都得了,大三元,又怎能不想呢?

可惜!

可惜碰上了这个方从云!

在考试之前,他便听过这方从云的名头,当时还有好些人私下都说方从云比他厉害,肯定能中解元,他当时还不以为意呢,现在放榜,却是狠狠的被打了脸,这如何叫他心中不着恼?

此下相见,温兴元几乎忍不住。

他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的,难得有这么一次不如意,到底是年岁不大,经历不多,这面上嘛,就没能掩饰得住。

彭瑞元等人眼看着他看向方从云的目光里带着仇视,本来好好的心情,也是少不得低了几分。

什么人啊!

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各凭学问,你没能考过人家是你自己的问题,好好努力争取下次考过不行嘛,怎么拿这种眼神看人呢,好像人家抢了你的头名似的!

这种人不可结交!

一众人对视一眼,不予理会,径直往楼上去。

但有时候吧,人不咬狗,狗却是喜欢咬人的。

温兴元身边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见方从云一行人经过,不由出了声:“哟!这不是咱们的方解元嘛!方解元这双眼睛倒是生得奇特,我们这么多同期站在这里,方解元竟都看不到呢,也是,都得中解元了,眼里又哪能看得到旁人呢?”

这话可诛心了,若是传出去,别人不清楚内情的,听了这话,还会以为这位方解元是个狂妄自大的,仗着中了头名,便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

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可还都在青州呢,且明儿还要参加鹿鸣宴,这话若是被有心人给乱传起来了,对方从云可是大大的不利,即便对考试成绩没有影响,可若是在大人们眼里得了个狂妄自大的印象,那还有何前途可言?

这人可真是好生阴毒!

此次没中也不怕名声有碍的马昱临忍不住了,当下接了话:“彼此彼此!”

一句话,将局面给打了回去。

那青年一噎,似是没想到会得这么个回答。

他瞥了马昱临一眼,不死心的又看向方从云道:“不愧是方解元,好大的威风啊!自己一句话也不用说,身边也多的是替你张嘴的人!”

马昱临道:“彼此彼此!”

那青年:“.”

温兴元微微沉了脸。

一行人脚步不停继续往楼上去了。

冷不丁的,后头有道声音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那功名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货真价实呢,毕竟,人家可是有个不得了的未婚妻!”

今儿是兄弟们的大喜事,方从云本不想跟人费嘴皮子破坏兄弟们的心情的,不熟之人,有何重要的,与人来往,值得结交自然用心结交,不值得结交的,何必在意。

可这番话却让方从云目光微冷,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去,准确无误的盯住了温兴元右后侧的一个青年,“你是谁?不妨报上名姓来。”

被方从云这般目光盯着,这人也不由气恼,面上不自觉的就带了两分挑衅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定阳府胡能书是也!”

“胡能书?想来阁下定是学识渊博了,怎么样,敢否同方某切磋切磋?”方从云不疾不徐道。

胡能书乃是温兴元的忠实拥趸,他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温家,若不然,他一个寒门子弟,何谈科举?

是以,他一直以来都是追捧着温兴元,拍好他的马屁的,自然也知道温兴元对这个方从云有多恼恨的,先才看了榜,温兴元脸色不好,他便是明里暗里的拿了点这种揣测来让温兴元高兴点的。

当然,他也不是胡乱一说的。

温兴元的学问有多好他也是知道的,名闻天下的大儒黄先生都夸过他呢。

这什么方从云,此前一直声名不显的,听说也是去年才才参加县试,哪里能比得上温兴元十二岁就下场中了童生的?

能胜过温兴元得了那头名,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谁不知道,那位赫赫有名的前些日子刚刚又获封还得了宜阳府为封地的嘉成郡主是这方从云的未婚妻。

这嘉成郡主深受皇上信重,是帝后跟前的大红人,皇上为了她,连朝臣都申饬呢。

焉知是不是有人为拍嘉成郡主的马屁,从而点了方从云为头名呢!

这方从云也是运气好,得了这么个好未婚妻!

胡能书料定他是有学识不错,但肯定是及不上温兴元的。

他送上去切磋,估计是自讨没趣,但让温兴元去,肯定能胜过他!

这传出去,解元败给了亚元,那可真是精彩了!

真闹大了,不信那舞弊的主考官会坐得住!届时夺了方从云的功名,那解元自然而然就是温兴元的了!

“方解元乃是头名,胡兄不过得中榜尾,方解元偏偏同他切磋,这不是胜之不武嘛?”

温兴元先前得了胡能书的各种“方从云这头名得来不正”洗脑,自诩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心下也多少是这么想的,此刻见方从云主动提出要切磋,他立马就激动起来,正合他意啊!

看他怎么将他这头名给拉下马来!还是方从云主动送上门来把脸给他打呢!

他有十成的把握绝对能赢过方从云!

闻言,方从云将视线移到了温兴元身上,“那便温亚元替他来?”

温兴元求之不得,面上却装模作样道:“既是方解元非得要找人切磋不可,那温某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方从云目光幽深起来,“请吧。”

片刻钟之后,登科楼三楼一间大包厢里,方从云和温兴元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站,各自身后站着各自的朋友。

而两侧则站了正好也在登科楼来庆祝的新科举人们。

斗文,斗文,需要有人见证,也要有人评判嘛,这些举人,便是被请来作为评判的。

这一期的举人老爷们,不等明儿的鹿鸣宴,今儿就齐聚一堂了。

解元和亚元切磋,这种热闹,一听就很有意思嘛!

虽说大家都中了举人,但难免的,心中都会想个一二的,头名为什么能得头名,二名为什么能得二名?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得?

是以,能亲眼来听听看看这二人的学识能耐,再好不过了!

方从云从容不迫,余光瞧着对面的温兴元眼底藏不住的兴奋,仿佛胜利已经握在了他手中,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

一场打脸切磋,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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