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了邕王世子,好好的除夕宫宴也是被搞得晦气的够呛,满地的尸体已经被人抬出,但地上的血迹一时半会儿的可清理不掉。
皇上也受了些微轻伤,龙体为重,这宫宴自然是进行不下去的,当下,皇后娘娘出面,安抚了众臣,并让众臣有序离宫,归家去。
至于在宫宴上身死的几名大臣和女眷,自也是让人好好的送回其府中,并发去抚恤。
而替皇上挡了一刀的徐春山早在邕王被提进来之前殿中的场面控制住便被皇上传太医挪至偏殿医治去了。
当时徐春山躺着的地方,那腰间一个大窟窿血淌得他整个人都跟个血人似的,纵然皇上打了十几年仗在战场上没少见过血流成河的,都吓了一大跳。
再看徐春山那脸色白的,奄奄一息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驾鹤西去,是以,皇上立马就下旨,着太医院院正来给徐春山医治,又吩咐常公公,需要什么好药都不用上禀,尽管开库房给徐春山用上。
此时,皇上包扎了身上的几处轻伤之后,便往偏殿去。
进了偏殿,里头院正还在诊治,徐茵茵守在门口,小小的一团,哭得眼睛都红成了兔子。
皇上见之,瞬间就有些动容起来,不由想起刚刚徐春山替驾挡刀之事。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其实压根不用徐春山挡刀他也能躲过的,反倒是徐春山突然冲出来挡了那一刀扑到他身上,还差点累得他迟了动作,但对比危乱之际那一拨抱头鼠窜的宗室子弟,以及缩在桌子底下连头都不敢露的大臣们,徐春山着实是一片赤诚之心,难能可贵啊!
毕竟,大家都同是不知道今晚之事他早就防备的,邕王狠辣,来势汹汹,还要伤及大臣性命,这样的情况下,徐爱卿还敢往上冲来护驾,又怎能不叫他动容?
“哭”得不能自己的徐茵茵“压根”没发现皇上来了,还是常公公小声提醒了,她猛然抬头,看见面前的皇上,吓了一跳,连忙胡乱的抹了眼泪,起身行礼:“见过皇上。”
“免礼。”皇上摆手,看向里间,“怎么样了?丁院正还未出来?”
徐茵茵又忍不住哭起来,又坚强的忍住道:“回皇上,丁院正先才出来过,说是……说是……”
她难过得说不出来,皇上一个眼风过去,便有一直候在此处的内侍上前道:“皇上,丁院正说徐大人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脉象虚弱,怕是……不好。”
闻言,皇上登即沉了脸,立马吩咐道:“去,进去告诉丁院正,就说朕说的,务必要医治好徐爱卿!否则,朕绝不轻饶!”
心里也禁不住疑惑,看那伤及的位置,怎么也不至于伤及性命才是——
这徐春山不是种田的吗?这身子也太弱了些,挨一刀就如此虚弱了——
想想他这辈子,驰骋沙场十数年,大伤小伤受了无数次,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呢,且替他挡过刀箭的下属也不少,可还都没有为他挡刀死的。
若是这徐春山今次死了——想想,他这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呢。
你说说,这人怎么就这么赤诚,非要冲上来救驾,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这哪是救驾分明是送死,还明知送死也要冲上来……
皇上心里一时间的想法略多了些,再看嘉成县主这伤心过度的样子,身上还有他爹的血迹,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交代常公公,让他去给皇后代个话,让那边准备一身合适的衣裳送来,再派几个人来伺候嘉成县主换身衣裳,整理整理妆容。
这番仪态确实不宜见驾的,徐茵茵从善如流的随人去了。
她刚走,里头丁院正就出来了,见了皇上,连忙行礼。
皇上摆手先问:“如何?”
丁院正道:“臣已经替徐大人施针止住了血,也开了方子叫人去熬了药给徐大人喝了,现下脉象还很是虚弱,若是白日里还不能醒转……臣无能!请皇上治罪!”
这般说着,丁院正这心里也是纳闷至极,他行医数十年,坐上太医院院正这个位置也是二十载了,可他这辈子,就没遇上过哪个病人有这徐大人古怪的。
明明那伤不至于如此,可脉象他摸了又摸,都是虚弱亏损命不久矣,弄得他这心里头也是气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该退隐了。
皇上一听,心里头也是一咯噔,想了想,干脆自己大步往里间去,见得床上脸色白得没有一起血色一动不动的徐春山,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最终只道:“好好守着徐大人,一旦有任何问题,立刻来禀报朕。”
快天明了,劳心了一晚上,是人都会累的,皇上先回去眯了一会儿,待天明,起来洗漱一番,便召内阁进宫议事。
本是封印沐休的,但昨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可没法歇着。
该抄的抄,该抓的抓,这会儿还没折腾完了。
好在是京中人都知道了昨晚邕王谋逆,已经被拿下,官差抄家抓人抓的都是参与谋反的人,跟其他人家无关,跟百姓就更无关了。
今儿正月初一,大家该干嘛便干嘛就是。
等议事完,皇上刚用罢早膳,便听得常公公来禀徐大人醒了。
百忙之中,皇上亦立马抽身前去。
徐茵茵昨儿换完衣裳就回来守着了,这会儿见了皇上,赶紧行礼,床上醒了的徐春山也撑着要起身下地来行礼,皇上忙大步上前按住他,“徐卿勿动,躺着即可。”
闻言,徐春山乖乖躺回去,口中行礼道:“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在榻前坐下,看着他还有些虚弱苍白的脸色,“总算是醒了,丁院正,徐卿可是无大碍了?”
一旁也守了半夜的丁院正忙道:“回皇上,徐大人的伤情已经稳定住了,不会伤及性命了,只眼下还虚着,得好好将养才是。”
皇上点点头,道丁院正辛苦了,让他回去歇息,这才看向徐春山,问他道:“徐爱卿,昨晚那般凶险的情况,你如何就敢舍身冲出来救驾置自己于险地?”
徐春山:来了来了!
他带了点憨笑又后怕的表情道:“回皇上,不瞒皇上,当时突然就乱起来,臣也是吓的立马就找地方躲,慌不择路的,正好就躲到了龙案底下,就正好看见一人朝皇上砍来——
臣当时什么也没顾得上想,就想着皇上对臣一家这般好这般看重,这么好的皇上,可一定不能出事,便就顾不得害怕不害怕的,赶紧就冲出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臣这腿肚子都在打颤呢,就想着臣这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呀,真不怕死呀!可臣是怕死的,臣要是死了,臣这闺女怎么办?儿子怎么办?媳妇怎么办呀——”
说到最后,他因为后怕,还不禁抹起了眼泪来。
皇上看着:……这么怕死的徐卿,还这么勇敢的冲出来,他是真的一心想救朕啊——
如此赤诚,让人如何不动容。
幸好,舍身救驾的徐卿没事,没丢了命。
皇上感慨间,也不禁笑起来,“徐卿救驾有功,理当重赏,徐卿想要什么,只管说来听听。”
换做旁人,他便直接赏了,但也许是因为对方是徐家人,且对方这情绪外露的在圣驾面前还哭了出来,不像旁人,这个时候肯定是一口一个忠君为君即便是心里不这样想也会拔高自己一心为皇上为江山的大义凛然的形象——
哪像徐卿如此不藏着掖着的,叫他也放松了几分,就当是从前那边,他还是将军,在他面前的,就是救了他性命的下属一样。
徐春山一听皇上让他自己选,眼底一亮,偷偷瞥了眼皇上,却飞快摇头,“皇上,臣没什么想要的,救皇上是臣乐意的,哪能讨赏呢?”
皇上一听,虚点了点他,“先才还老实呢,这会儿倒端着了,救驾之功岂能不赏?你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吧,在朕面前,不用端着。”
咋能不端着呢。
徐春山暗暗嘀咕一句,顿了顿,又露出一丝憨笑来,“要说赏赐,臣心里其实还真有一样赏想跟皇上讨讨。”
“说来听听。”
“那什么,……皇上能封臣个伯当当吗?”
皇上:……
他微微挑眉,“徐卿想当伯爷?”
徐春山不好意思道:“臣知道,臣这忒有些厚脸皮了,是这样的,昨儿臣同闺女一起出门进宫赴宴,臣媳妇一路送出门,那眼巴巴的样子,看得臣这心里也是挺不是滋味的。
皇上不知道,臣这样媳妇也是个好热闹的,还从没见识过皇宫呢,后来臣进了宫,看着这宫里的气派,满脑子都想着媳妇,要是臣媳妇也能一起进赴宴就好了。
臣听说只王公贵勋,三品大臣及家眷能进宫赴宴,这三品大臣,臣是不用想了,臣就是头发都花白了,也到不了那位置的,但若是能封个伯当,到时候,臣媳妇就是伯夫人,便就能进宫赴宴了。
所以,皇上问臣想要什么赏赐,臣脑子里没想别的,就想到这儿了,嘿嘿,皇上,若皇上真要赏臣,就赏臣一个伯当当?不用给封号,不用给俸禄,封个末等伯,够资格进宫就成——”
皇上听着,不由沉了脸,道:“朕是不是能这样想,徐爱卿你昨晚舍身救驾,打的就是讨这封赏的主意?”
徐春山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挣扎的滑下了床,跪下道:“请皇上恕罪!”
徐茵茵也跟着跪下。
须臾,只听得上方一声朗笑,“罢,徐爱卿救驾有功,朕就如你所愿!”
皇上想着徐春山种辣椒种土豆也都是功不可没,都破例封他的女儿为县主了,再破例封他个伯又有何不可?
他看这次谁敢反对质疑!
救驾之功呢,有本事你们来?
当然,他也不是会受人挟恩讨赏的,端是因为对方是徐春山,且又实诚,讨此赏也是为了自己的夫人罢了。
他同皇后感情深厚,也乐见得对发妻爱重的男人。
如他所愿,并无不可。
当下,皇上便道:“拟旨,徐春山救驾有功,兹敕封其为忠毅伯——”
封归封,另还给其赏赐了不少的东西,药材金银等,并一个三进的宅子。
是以,新出炉的忠毅伯坐着圣恩准许的小辇出了宫,受命回府养伤。
而后,满京城都知道了,八品的农官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了忠毅伯。
但这次,以往最重规矩最喜闹腾的大臣都安静了,没人有异议。
救驾之功,当受封赏,这个档口,他们哪敢置喙。
难道说皇上不该被救?
更多的人,是对徐春山羡慕不已,这徐家,祖上是冒了什么青烟不成?怎地的就如此好运道呢?
区区流民逃过荒的,现今也俨然跻身进了公侯之列,是放眼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炙手可热的人家了。
这可不只是祖坟冒青烟能做到的,怕是祖坟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