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胜感觉自己来到台南当警察这件事变得有些复杂了,曾经刚刚逃离大明的时候,他也只是乞求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所以来台南无非是为了生存,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可是自从来了台南之后,这里的环境氛围和收入就慢慢的让他有了一些曾经沉寂的活跃心思,很多事情也就慢慢转变了看法。
比如曾在大明不敢奢望的晋升,比如曾在大明不敢奢望的改变身份地位,甚至后代教育能让他这一支的人能够完全翻身成为另外一个阶层的人。
所以在码头雷击案发生的时候,孟广胜为了调查案子甚至敢于直接传唤唐人老爷来警察局询问,本质上还是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进而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可问题从来就不是一厢情愿的,孟广胜没有现代化的侦破手段,但这并不代表传统刑侦就真的一无是处。
事实上唐宋以来刑侦手段和技术就一直没有断了传承,哪怕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哪怕应用范围非常有限,捕快行当之间依旧因为父子相传的缘故有了完善的传承,包括仵作也是一样。
所以很快孟广胜就从仵作那里得到了第一条线索,那就是死者的实际死亡原因并非雷击导致的焚烧,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溺水而亡了。
这一下子就让这个案子变得更加古怪了,一个人先是被溺死,然后尸体又被人送到了码头上并且捆在了疑似路灯杆的木桩上,最后又巧合的在雷雨天被闪电劈中,焚烧成为一具焦尸,这其中逻辑真的很让人费解。
林局长给出的三天时间并不足以让孟广胜真的发现什么有效线索,毕竟手段有限,发现尸体又是在台风过境之后,别说现场残留的线索了,就是具体的死亡时间其实也是很模糊的。
耗子啊林局长并不是真的要为死者昭雪,在确定了死者并不是唐人之后,林局长就随便给媒体放了个似是而非的消息,随便媒体怎么猜测,反正警方口径一致算是把这事转嫁给了不一定存在的海盗示威。
这种情况城里的居民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毕竟这年月东南沿海的海盗还是很多的,人命又不值钱,刚好唐人不久之前就跟海盗打了一仗,说成是海盗报复性示威也很合理。
更重要的是采取这样的借口可以把问题转移到海军那边,海军又可以顺理成章的索要经费,所以真正说到这件案子的时候,唐人老爷们才不会过多关注,甚至没过两天这案子就沉底消沉了。
上面官老爷不过问,下面兄弟自然就松了口气。大家都是出来打工赚钱的,台南这里收入稳定还高,生活压力比大明小很多,这可是几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好生活,谁还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事。
手下兄弟没把这案子当回事,孟广胜却是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这个案子。一方面他确实是希望证明自己,总觉得这第一起案子就没有个结果,自己在唐人老爷那边终究会被看轻,说不得未来再有大明那边的同行投效唐人,自己这代理大队长的位子也会丢掉。
其次也是一种期盼,期盼这个能让自己和家人过的更好的环境能够维持的久一点,只有这样他和他的家人才能吃饱饭的时间更长,他的孩子才有更长时间接受教育,甚至安全成长改变家族出身。
所以他不仅没有放弃调查,甚至还把手下好几个兄弟说服,整个刑侦大队一直都在暗中调查这个案子。
问题是如今这个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可偏偏嫌疑目标又是个唐人,而且还是两个地位不低的唐人老爷,孟广胜就有点为难了。
一边是证明自己,另一边是得罪唐人老爷,这选择看似简单,可真要做出决定,孟广胜还是非常为难的。
手下兄弟小胡开口劝道:“孟大哥,这案子还是别查下去了吧!唐人老爷咱们得罪不起,上次传唤一个唐人老爷就招惹了那么多事,别看唐人都按着规矩来办事,可这里里外外对咱们的不满可是一点都没少,咱们弟兄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找茬,谁敢说这背后没有那些唐人老爷在默许。”
孟广胜还在纠结,那边另一个手下兄弟大山则憨憨的说道:“是啊孟大哥,林大人都说结案了,咱们也像从前那样听老爷吩咐就是了,多做多错,这还是孟大哥你告诉我的。”
孟广胜没办法给自己两个兄弟解释唐人和大明官老爷的区别,也没办法解释大明那些规则和台南这里的不同,说起来他自己也只是朦胧中感受到了不同,却也没有真的意识到这种不同会有什么样的差别。
思来想去孟广胜还是想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索性他就咬了咬牙辩解道:“查,必须查清楚了。这案子上面的官老爷可以不在乎,但咱们兄弟必须要当回事。”
眼看着几个兄弟面露不解,甚至有几个兄弟脸上出现了不屑,孟广胜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上面人不当回事或许是他们有什么原因,这不是咱们这些小兵可以去揣测的。但如果有一天再有更大的官来追查这个案子,咱们一问三不知,那可就是咱们做事不行了。没本事的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看轻,到时候咱们这份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小胡忍不住问道:“孟大哥,你说这种情况咱们以前也是遇到过的,可那又能怎么办,还不是人家官老爷一句话就让咱们丢了差事。咱们就算真的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了,难不成真就要去得罪更多官老爷?”
孟广胜想了想说道:“咱们先把案子查清楚了,按照唐人的规矩把线索都收集好了。到时候别急着去抓人,我拿着证据去找林局长,看看林局长是什么态度。真要是林局长放任,那这事就和咱们没关系了,就算将来有更大的官追查这个案子,也是林局长不让抓人,跟咱们没有关系。”
大山憨憨的晃了晃圆嘟嘟的大脑袋说道:“官老爷的话哪能相信,到时候林局长要是不认,人家毕竟是唐人大老爷,再大的官也不可能给我们这些差役说话,还不是我们丢差事。”
孟广胜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说法站不住脚,更清楚憨憨的大山说的没错,这种事根本就不是能够轻易甩锅的。
可他终究不甘心这个案子,不甘心来到台南遇到的第一起凶杀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草草结案,所以他只能咬着牙说道:“别废话了,按我说的去做,有什么事也是我顶着,就和咱们以前一样,你们只管听我的就行了。”
其他几个兄弟也是面面相觑,不过对于孟广胜的这句话倒是十分信服,毕竟孟广胜还真就帮他们顶过雷,大家一起来到台南,彼此之间的信任还是有的。
因为案子涉及到了唐人,而且还是两位,所以这一次孟广胜没敢在警局内的刑侦大队办公室开会,而是趁着下班后的业余时间把手下分批叫到了自己的家中。
确定了没有人关注自己家这边,孟广胜这才开口说道:“小胡,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小胡微微犹豫却还是开口说道:“贾一刀,男性,27岁,台南医院助理手术师,据说这人与其他唐人关系很一般,平时只在医院很少出门,其他唐人似乎也对他很畏惧,所以关于他的消息很少。”
孟广胜点了点头转向另外一边的大山,别看大山外貌显得憨憨,实际上却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哪怕过了十年之久,大山依旧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间和情景。
见到孟广胜的目光看来,大山赶忙开口说道:“段一杰,男性,38岁,目前没有具体工作,完全靠着唐人的身份混日子。据说他在做一些牙人的勾当,与不少唐人都有生意往来,说不上具体做哪种生意,好像什么都做。”
孟广胜挠了挠头:“能确定那根路灯杆的来源就是这个段一杰从郑家仓库弄出来的吧!”
大山点了点头:“可以确定,你让我调查路灯杆的时候我就去过郑家仓库那边,这种路灯杆是唐人老爷专门定制的,据说要使用石油中提取的某种东西涂刷,所以只有郑家能做。台南这里郑家只有一个加工厂,大明那边还没有这种工艺,所以每一根路灯杆都只能从郑家这边流出,我吓唬了郑家看仓库的一个小厮,那小厮告诉我只有这个段一杰从郑家额外拿走了三根路灯杆。”
孟广胜点了点头:“你把那个小厮画押的证词收好了,这种证据暂时不要拿回队里,等我和林局长谈完了再说。”
目光又转回小胡的身上,孟广胜继续问道:“那个贾一刀和这个段一杰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怎么联系的?”
小胡有些为难的说道:“是大山这边调查到段一杰之后,我们暗中跟着他在青楼里发现他们之间见面的事。这俩人去青楼不喝花酒,反倒是单独要了个雅间,也没要姑娘陪侍,就这么两个大男人在雅间里待了半个多时辰,我们觉得不对劲儿才冒险过去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大概是这个贾一刀可以从医院的账户出钱从段一杰手里买东西,我们偷听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完了,具体内容倒是没有听到。”